“那易大爷、易大妈,我先回了,有事随时来前院家里找我,我以后每天都在。”
“哎,好,好!慢走啊天才!” 易大妈连忙跟着起身,一直送到门口,看着林天才清瘦挺拔的身影融入中院昏暗的光线里,才轻轻关上门。
而易中海则重新坐回凳子上,摸出烟,却半晌没有点燃。
一千块给出去了,剩下的一千,得下个月就给,压力有点大。
易大妈关上门,转过身,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老伴易中海坐在凳子上,手里捏着早已熄灭的烟,眉头锁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沉重。
屋里很安静,只有里屋传来小儿子易天赐均匀的呼吸声——小家伙玩累了,早早睡下了。
看着里屋门缝透出的微弱光亮,易大妈心里那点因为花钱而生的抽痛,忽然就被一股更柔软的牵挂取代了。
她走过去,挨着桌子坐下,声音放得很轻:“当家的……别太愁了。
钱花了,还能再挣,咱们天赐这不也好好的?”
她目光温柔地投向里屋,“就是想着,他才三岁多,咱们俩眼看也五十了。
等咱们老了,走了,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连个能商量能帮衬的亲兄弟姐妹都没有,我们这才想要老二吗?”
易中海抬起头,目光也望向里屋方向,“是啊,天赐是个好孩子,聪明,招人疼。
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怕他将来孤单,咱们这岁数,拼着再要一个,就是给他留个至亲手足。
将来咱们真不在了,他们俩能互相扶持着,咱们在底下也才能闭上眼。”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象是在计算着时间,“我算过了,我现在五十,还能在厂里踏踏实实干上十五年。
等天赐十八岁,正好够年龄接班,要是真能再添一个,小的那时候也该十五六了,念书也好,学手艺也好,都能顾得上。
咱们累点,把这十几年熬过去,把两个孩子都拉扯成人,安排好,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易大妈听着丈夫的盘算,那些具体的数字——十五年、十八岁、接班——象是一根根结实的线,将她心中那些飘忽不定的担忧稍稍拉稳了些。
她点点头,眼里有了点光,“你说得对,就是这钱……”
“钱是疼,可花在这上面,值!没有天才,天赐也没有,咱家真是绝户了。
现在咱们求着人家调理身子,再要一个,这钱就该花。至于家底……”
他深吸一口气,腰板挺直了些,那是属于八七级技术工人的底气和硬气,“等我冲上八级工,工资一个月99块。
我再多接点厂里的急难活儿,多拿点补助,一个月一百多块。
日子总能过下去,也能再攒起来,为了两个孩子,咱俩苦点累点,不算啥。”
听到丈夫提起冲八级工,易大妈心里更踏实了些。
她知道自家男人在手艺上的本事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她不由又想起那药,感慨道,“说起来,天才这孩子,医术真是神了。
没怀天赐那会,咱们都吃了多少药了,一点效果都没有,后来吃天才的药两个月不就有了。
现在说我这年纪,吃一个月药就能有希望……我这心里,又盼又有点怕。
“能没点真本事吗?协和医院的苗子。”
易中海语气复杂,既佩服又带着点无奈,“就是这价钱……也真是实打实。
罢了,路是咱自己选的,药也是咱自己求的。行了,不说这些了。”
易中海摆摆手,目光落到桌上那个瓷瓶上,眼神变得坚定,“药既然拿来了,就别耽搁。我们刚吃完饭,正好服药。”
易中海忙起身,从暖瓶里倒了半杯温水。
易大妈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小巧的白瓷药瓶,一股清冽中带着微苦的药香立刻弥散开来,似乎连屋里沉郁的空气都清明了几分。
她倒出一颗龙眼核大小色泽乌润的药丸,就着温水,缓缓服下。
药丸入腹,起初并无特别感觉。
但不过片刻功夫,易大妈便觉小腹深处,似乎有一小团温和的暖意悄然化开,不烫不燥,却绵绵不绝地散发着热量,慢慢浸润开去,身子觉得轻了不少。
她轻轻“咦”了一声,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脸上露出讶异和一丝隐隐的激动。
“怎么样?”易中海立刻凑近,紧张地问。
“暖……暖洋洋的,挺舒服。”
易大妈细细体会着,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松,“这药……劲儿好象真不一样。”
第二天一早,林天才吃过早饭,背着挎包,便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格外清醒。
今天开始,他将正式踏上为期一年的实习医师道路,这不仅是毕业前最后的锤炼,也是真正以医者身份接触病患的开始。
协和医院那熟悉的灰砖大楼很快映入眼帘。
林天才轻车熟路地停好车,径直走向行政楼的总务科。
四年大学生涯,他周末基本大半泡在这里,跟着师父吴守仁或自己钻研,对这里的走廊科室早已熟稔于心。
“哟,天才!今天这精神头,是来正式报到实习了吧?”
总务科科长胡青风正端着搪瓷缸子喝茶,一眼看见他,立刻笑着招呼起来。
胡科长年近五十,为人活络,对医院里这位特殊的“编外学生”印象深刻——医术好,勤快,背景硬,关键是人还谦逊有礼。
“胡科长早。”
林天才笑着回应,“是啊,从今天开始,得来麻烦您和各位老师一年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这水平,我们可都盼着你来呢!”
胡青风放下缸子,从抽屉里拿出登记簿,却没有直接填写,反而调侃道,“不过啊,你的实习安排,我可不敢乱动笔。
孙院长特意交代了,你来了,直接去他办公室,你的实习科室和带教老师,他亲自定。”
林天才闻言,心下明了。
孙明翰院长不仅是国内顶尖的医学专家,也是师父吴守仁的至交,对自己一直颇为关注和提携。
院长亲自过问实习安排,既是看重,恐怕也有更深层的考量。
“明白了,谢谢胡科长,那我先上去找院长。” 林天才点点头。
“快去吧,院长应该在了。”
林天才笑了笑,转身朝院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