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轰然倒地，象一截被砍断的朽木。
先前还嘈杂的人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后，尖叫声刺破了外滩的夜空。
“啊！死人啦！”
“快打120！快！”
混乱瞬间引爆，人群如被惊扰的鱼群，一部分惊恐地向后退去，另一部分则举着手机，镜头的光点贪婪地对准了骚乱的中心。
几道尖锐的指责声，指向叶凡。
“就是他！我看到了，就是他推的！”
“没错！这人看着穷酸，下手这么狠！”
叶凡平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污蔑和指责的声音响彻在耳边。
他的感知穿透了男人的皮肉、骨骼，清淅地“看”到了那枚只有几毫米大小的血栓。
它刚刚从一处陈旧的血管壁上脱落，在男人情绪激动导致的心跳加速下，顺着奔涌的血液，精准地堵住了一根通往心脏的关键血管。
很简单。
一个念头，一股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震动，就能将那枚血栓震成齑粉。
这个男人就能活下来。
但，叶凡没有动。
为什么要救呢？
就因为他是个恃强凌弱的蠢货，还是因为他刚刚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了自己？
叶凡的内心，甚至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只是在观察。
就象一个百无聊赖的神明，俯瞰着人间上演的一出闹剧。
围观的人群中，那些举着手机的人，脸上闪铄着病态的兴奋光芒。他们关心的不是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是这难得一见的“爆款素材”能否给自己带来几个赞，几个粉丝。
人性的有趣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身影，逆着退散的人流，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是个外卖小哥。
他把电动车往旁边一扔，头盔都来不及摘，就冲到倒地的中年男人身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喂！醒醒！你怎么样！”
他笨拙地解开男人的衬衫领口，开始按照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急救知识，用力按压男人的胸口。
一次，两次……
他的动作并不标准，甚至有些可笑，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他的眼神，真诚而焦急。
叶凡的感知落在了这个外卖小哥身上。
这个年轻人的身体，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脊椎和腰椎都有着严重的劳损。他的生命力，就象一根即将烧尽的蜡烛，微弱得可怜。
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却在奋不顾身地，想要拯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有趣。
尖锐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很快，几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过来，粗暴地推开还在做心肺复苏的外卖小哥，迅速将男人抬上担架。
警察也随之而来，拉起警戒线，开始向周围的目击者询问情况。
那些方才还在嘲讽叶凡的路人，此刻却象是抓住了表现的机会，纷纷指向叶凡，争先恐后地提供着“证词”。
“警察同志，就是他！我们都看见了，他推了人一把，那个人就倒下了！”
“对对对，这小子看着就不象好人，肯定是外地来碰瓷的，结果失手柄人弄死了！”
“一定要把他抓起来！太嚣张了！”
外卖小哥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指着那群人，涨红了脸反驳道：“你们胡说八道！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是那个人自己撞上来的，这位小哥根本就没动过！”
一名年轻警察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的证词不可信，先到一边去。”
外卖小哥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名警察推搡到了一边。
叶凡始终平静。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这出闹剧，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想看看，这群渺小而又可悲的生物，究竟能把这场戏演到什么地步。
年轻警察走到叶凡面前，厉声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叶凡没有反抗，顺从地伸出了双手。
冰冷的手铐，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地押着，塞进了警车。
在警局，他被带进了一间冰冷的审讯室。
对面的年轻警察，正低头翻看着手机里那些所谓的“证据视频”。
视频的角度被精心选择过，画面剧烈抖动，经过恶意的剪辑，看起来确实象是叶凡伸手推了人。
“姓名。”
“叶凡。”
“年龄。”
“二十二。”
“职业。”
“无业。”
年轻警察听到“无业”两个字，轻篾地哼了一声，似乎更加印证了自己心中“社会闲散人员”的判断。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另一名警察走了进来，对年轻警察耳语了几句。
年轻警察的身体瞬间坐直，脸上的轻篾和不耐烦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严肃。
他看向叶凡，那种审视，充满了怀疑和敌意。
“刚刚医院传来消息，受害人……因抢救无效死亡。”
他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叶凡，你现在涉嫌过失致人死亡。”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叶凡终于抬起头，迎着对方的注视，开口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象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如果我告诉你，我能看到他体内的血栓，能在他倒下前就预知他的死亡，你信吗？”
年轻警察愣住了。
足足三秒。
随即，他象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一声冷笑。
“你以为你是神仙？还是看玄幻小说看多了？收起你那套荒唐的说辞！别想用这种方式逃避责任！”
叶凡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起丝毫波澜，却仿佛隔着无尽的星空，俯瞰着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蝼蚁。
审讯，一直持续到深夜。
叶凡始终配合，有问必答，不急不躁。
他的态度，反而让审讯的警察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无力。
最终，一份完整的监控录像被调取了过来。
高清的摄象头，完整地记录了事件的全过程。
画面清淅地显示，是那个中年男人主动撞向叶凡，并且在叶凡支付了赔偿后，依旧不依不饶，甚至主动伸手推搡。
而叶凡，自始至终，连脚步都没有移动过分毫。
真相大白。
年轻警察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到了极点。
他不得不解开叶凡的手铐。
“你可以走了。”
他的态度依然冷淡，甚至没有一句道歉。
“不过我警告你，以后最好小心点，别再惹是生非。”
叶凡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出了审讯室。
当他走出警局大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夜的闹剧，结束了。
清晨的冷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叶凡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抬头望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而梦，总会在天亮之后，消失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