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宗踩着厚厚的松针,往林子更深处钻。秋阳通过枝桠照下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松脂和腐叶混合的潮湿气味,眼睛却一刻不落地扫视着脚下的落叶和四周的树干,仔仔细细搜寻着豹子留下的蛛丝马迹。
自打从入住四合院开始进山,他就没闲着。论起狩猎,搁在前世他也就是个刷短视频看别人打野的门外汉,可穿到这缺衣少食的年代,为了填饱肚子,硬生生把那些碎片化的经验揉碎了,再结合这山里的实际情况,摸索出一套专属于自己的法子。就说这豹子吧,这畜生天生喜静,昼伏夜出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性,白日里多半躲在向阳的岩缝里打盹,只有等日头落了山,才会出来觅食。
他蹲下身,捻起一撮被踩实的泥土,眉头轻轻蹙着。前世刷到的视频里,那些主播总说豹子脚印像梅花,可他活了这么大,也就见过院里野猫踩出来的小梅花印。老虎和豹子都属大猫,按道理说,脚印的型状该差不离吧?无非是个头大小的区别。他这么想着,又扒拉开一截被啃得坑坑洼洼的不知名腿骨,瞅着上面的齿痕,心里约莫着,这山里的豹子,个头指定小不了。
就这么闷头找了两天,连豹子的影子都没看见,只在一丛灌木中发现一只山羊的残骸旁边留下了几只梅花型的爪印。林子里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呜声,还有他自己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下回荡在空寂的山谷里。
没别的法子,王延宗咬了咬牙,心一横,本来不想用的,没办法只好试一试了。
他取出麻绳栓了个活套,拇指粗细结实得很,在岩石缝隙里钉下一根木桩,把一颗骼膊粗的小树拉弯,用绳子系好,活套浅浅的埋了一层土,布置了一个套索陷阱,诱饵用的是一颗箩卜卡在小木棍机关上,只要拿起箩卜,就会触发机关。
过了两个小时,王延宗回去检查陷阱,老远就听到猴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只猴子被套住了前爪,吊在树上荡秋千呢,嘴里发出吱哇的惨叫,旁边七八只猴子上蹿下跳,一只健壮的大公猴子爬树梢上正啃麻绳呢。
见到有人过来,有猴子大叫着示警,猴王也不啃绳子了,从树上跳下来,龇牙咧嘴的恐吓王延宗。
十几米的距离,王延宗能看到箩卜不见了,不知哪个贪吃鬼在同伴遭难的时候胃口这么好。
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挥手掷出,正中猴王柔软的肚皮,疼的猴王尖叫着蹦起老高,又惊又怒的看着王延宗,前爪不停的揉搓腹部。
再次掷出石子命中猴王腹部同一个部位,斥喝一声大步逼近,猴王畏惧的退后,王延宗拔出长刀跳起来斩断绳子,揪住猴子的后颈皮按在地上用脚踩住,用一根麻绳三下五除二给猴子来了个结实。
王延宗拎着挣扎的猕猴,回到先前发现山羊残骸的地方。那残骸已经被啃得只剩副白骨,散着股淡淡的腐腥味,正是吸引猛兽的好引子。他选了棵歪脖子老松树,将猕猴吊在离地三尺高的枝桠上,钻进了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放出不少枯枝给自己包围起来,只留出一个观察孔能看到猴子附近十米左右的范围。
被吊在半空的猕猴哪受过这委屈,起初只是呜呜咽咽地哼唧,后来大概是察觉到危险,拼了命地扭动身子,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尖叫。这叫声尖利得很,在寂静的林子里传出去老远。
从下午四点刚过,山林里的光线还带着几分暖融融的馀温时,他便开始敛声屏气地蹲守起来。山风掠过林梢,卷起松针簌簌作响,虫鸣鸟啼渐渐沉寂,直到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浓墨般的夜色吞噬。
约莫九点出头,一轮圆月挣脱了薄云的缠绕,慢悠悠地爬上了半山腰。清冽的月辉象是融化的银霜,洋洋洒洒地铺满了山野。没受过工业烟尘沾染的夜空,干净得象一块被精心擦拭过的蓝宝石,深邃得能吸进人的目光,那轮皓月便悬在这片幽蓝里,显得格外大,格外圆,清辉漫过之处,百十米开外的山石草木,都能映出模糊却清淅的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山风渐凉,带着深夜的寒意钻进衣领,。这般死寂的蹲守,一直熬到将近半夜十一点,寂静的山林里,终于传来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不象野兽狂奔的蹄声,也不是山雀惊飞的扑棱声,而是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轻盈又谨慎的踏叶声。
紧接着,一头满身布满铜钱般暗纹的豹子,缓步踱进了月光里。它的身形修长而矫健,流线型的肌肉在斑驳的皮毛下若隐若现,每一步都迈得从容又敏捷,仿佛天生的山林猎手,金色的瞳仁在月色下泛着冷幽幽的光,正警剔地扫视着周遭的动静。
而被吊在不远处树枝上的猴子,早就因为长时间的悬空和惊吓,嚎得嗓子沙哑,精疲力尽,此刻正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可当它瞥见那道悄然出现的豹影时,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极致的惊骇瞬间攫住了它。求生的本能让它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四肢疯狂地扑腾挣扎,喉咙里爆发出凄厉至极的亡命叫唤,那声音尖锐又绝望,刺破了山林的宁静。
豹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啸惊得顿了顿,金瞳里的警剔又添了几分。它没有贸然上前,反而往后退了半步,宽阔的爪垫无声地落在腐叶上,尾巴尖极轻地晃了晃,像根绷紧的鞭子。
它绕着那棵吊着猴子的树踱了半圈,鼻子微微翕动,似乎在分辨空气中的气息,有猴子的惊惧,有山林的草木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味道。它停下脚步,仰头望向树上的猎物,月光勾勒出它流畅的脊背线条,肌肉微微耸动,蓄势待发。
猴子的叫声已经破了音,四爪胡乱抓挠着空气,可惜四肢被捆的结实一切挣扎都是徒劳。豹子低低地发出一声呜咽似的低吼,试探着往前凑了凑,前爪搭在树干上,锋利的爪子堪堪刺破树皮。就在它准备纵身跃起的瞬间,林间突然传来一声枯枝断裂的轻响。
豹子的动作猛地僵住,仿佛一尊被瞬间定格的兽形雕塑。那双灿若寒星的金瞳霍然转向声响传来的方向,尖削的耳朵“唰”地一下竖得笔直,耳廓微微颤动,捕捉着林间最细微的动静。周身原本松弛的气息陡然绷紧,凌厉的杀气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弥漫在清冷的月光里。
那声枯枝断裂的轻响,正是藏在灌木丛后的王延宗收起遮掩身形的柴火时不慎发出的。浓密的枝叶层层叠叠,象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他的身影严严实实地遮住,豹子纵然目力惊人,也没能穿透那片幽深的绿影瞧见他的踪迹。
可太行山的夜里,从没有一成不变的风。群峰林立,峡谷纵横,呼啸的夜风撞上徒峭的崖壁,硬生生拐了个刁钻的弯,卷着灌木丛里的气息直扑豹子的鼻尖。豹子的竖瞳猛然紧缩,琥珀色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极致的警剔,它嗅到了,那是独属于两脚兽的汗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带着危险气息的铁腥味,那是弓箭铁器常年摩挲才会沾染上的味道。
危险的信号在脑海里炸开,豹子毫不尤豫地调转身躯,四肢肌肉骤然绷紧,流线型的腰腹微微下沉,每一寸肌理都在顺滑的皮毛下贲张起伏,蓄满了逃命的力道。
就在它后腿发力、即将纵身蹿出去的瞬间,“嘣”的一声闷响骤然炸开,那是强弓拉满后弦箭离手的震颤声,沉闷却震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淅。
一支利箭破风而出,箭尖划破月光,带着凌厉的锐响,划出一道致命的直线,精准地正中豹子的后门。
这箭是王延宗专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足有一米长短,箭杆坚硬,箭簇锋利。此刻,箭矢几乎完全没入豹子的血肉,只露出不到两寸长的白色鹅毛尾羽,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寻常时候,这只豹子哪怕不助跑蓄力,一跃也能跳出七八米远,可此刻它刚跃离地面半尺,一股钻心剜骨的剧痛便从后门至体内炸开,瞬间席卷全身。剧痛让它的动作猛地变了形,原本矫健的身姿在空中歪歪斜斜地晃了晃,随即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重重地摔落在地,溅起一地枯枝败叶。
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那一米长的箭杆如同一条狰狞的铁刺,深深穿在体内,稍一动作,便搅动得脏腑翻涌,搅心搅肺,摧肝损肠,痛得它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呜咽,简直是痛不欲生。
王延宗从灌木丛中猛地冲出来,脚步飞快,直奔倒地的豹子。生死关头,豹子爆发出最后一丝野性,忍痛跟跄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弓起脊背,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竟是要做困兽之斗。
可剧烈的疼痛早已让它的反应迟钝了半拍,它只看到一道黑影扑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击,王延宗的拳头便狠狠捶在了它的脑门之上。
“砰!”
一声闷响,豹子眼前骤然一黑,金星乱冒,脑袋嗡嗡作响。王延宗可没什么公平对决的念头,趁它眩晕之际,连着几拳狠狠擂在它的脑门上,拳拳到肉。
豹子的低吼渐渐微弱,四肢一软,轰然倒地,彻底晕了过去。不过片刻功夫,它便在昏迷中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气息。
不远处,被吊在树枝上的猴子早就吓得禁若寒蝉,浑身抖得象筛糠,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幕。天敌都被捶死了,那自己呢?它会不会也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王延宗喘了口气,扭头瞥见树上缩成一团的猴子,反手拔出腰间的长刀,抬手一挥。
“唰!”
刀锋掠过,拴着猴子的麻绳应声而断。猴子“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疼得它“吱吱”乱叫,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又是一道刀光闪过,捆在它身上的绳子也被斩断。猴子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又偷偷摸摸地舒展了一下被绑得发麻的手脚,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束缚,居然真的被解开了。
这只小猴子也算完成了它作为诱饵的使命,王延宗看着它那张酷似人类的面孔,终究是有点下不去口。他难得发了回善心,打算将这小东西放生。
可那猴子却象是吓破了胆,缩在原地瑟瑟发抖,愣是不敢挪动半步。王延宗见状,忍不住失笑,抬脚轻轻踢了踢它的屁股,笑骂道:“吓傻了?赶紧滚蛋!”
小猴子先是怯生生地挪了挪爪子,又飞快地抬眼瞟了瞟王延宗,见他正低头打量着豹子,压根没理会自己,这才敢确定自己真的捡回了一条小命。一股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它再也顾不上四肢被捆了半天的酸麻胀痛,连滚带爬地朝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瘦小的身影三两下就窜上了旁边的大树,抓着藤蔓灵活地荡着秋千,眨眼间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枝叶间,去找它的族群了。
王延宗蹲下身,拍了拍脚下豹子温热的皮毛,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这张皮子当真算得上上乘,浑身上下除了后门那处箭伤,竟连一道划痕都没有,妥妥的顶级皮草料子。只可惜现在还不是秋冬时节,若是等入冬之后,豹子为了御寒长出厚实浓密的绒毛,那才是真正的极品,摸起来柔软暖和,看着也更有光泽。
他从空间里掏出一个铁钩,铆足了劲将钩子狠狠勾进豹子的上腭,随后找了棵粗壮的树干,将豹子大头朝上地吊了起来。月光下,豹子修长的身躯垂挂着,足有近两米长,估摸着得有一百二三十斤的分量,差不多赶上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了。王延宗咂了咂舌,心说寻常人要是赤手空拳遇上这么一头凶悍的大猫,怕是连一招都撑不过,就得被它扑倒撕咬。就自己刚才捶出去的那几拳,随便一拳落在普通人的脑门上,少说也是重度脑震荡加脑出血,运气差点的,头骨都得被打碎。可这豹子都已经重伤垂死了,硬生生挨了五拳才被打晕,头骨居然还保持着完整,这骨密度,当真是杠杠的。
王延宗摸出腰间的短刀,掂量了一下,决定从豹子的嘴巴那里下刀,这样剥出来的皮子,才能是一个完整的皮筒子。就是头部、爪子和尾巴那几个地方比较费功夫,稍不留意就容易划破。他忽然想起,自己好象忘了问李怀德,这张豹皮到底是要做什么用。若是做裘衣之类的衣物,那爪子和尾巴留不留都无所谓,隔掉反而更方便裁剪;可要是用来做摆件装饰,那从头到尾的皮子就得完整保留,一丝一毫都不能破损。
“罢了罢了,费点劲就费点劲吧。”王延宗嘀咕了一句,还是决定把整张皮子都完整剥下来。他凝神屏气,手中的短刀沿着事先划好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游走。刀锋贴着皮板,一点点分离着皮肉,不敢有半分马虎。林间只有虫鸣和他偶尔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当最后一块皮毛与肉身彻底分离时,王延宗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手里那张完整铺开的豹皮,满意地点了点头。皮板上还残留着些许星星点点的脂肪和结缔组织,他却没打算现在清理,反正等回去之后,直接扔给李怀德,让他找人去鞣制就好,总不能什么活儿都让自己干了,那小子也得出点力。
按照山里的规矩,王延宗把豹子的肚子和肠子掏出来,挂在旁边的树枝上,算是敬给山神的祭品,祈求山神庇佑下次依旧满载而归。至于豹子的心、肝、肺、肾这些内脏,他都小心地保留了下来,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呵呵,这次的收获,当真不错。”王延宗搓了搓手,心里乐开了花。豹子肉他倒是没吃过,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不过这豹子的一身骨头,可是千金难买的宝贝,用来泡酒,功效仅比虎骨稍逊一筹,能祛风湿、强筋骨。他又特意从豹子的尸身上拔出那四根锋利的犬齿和几枚弯钩似的爪子,用布仔细擦干净收了起来。心想着,这玩意儿打磨打磨,做成项炼或者护身符当礼物,沉家那两个整天舞枪弄棒的小子,指定会喜欢得不得了。
把要保留的部位收进空间,取出香皂清水洗干净手上的血污,王延宗赶紧转移,要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蹲守了六七个小时,他也有点累了,再说这地儿血腥味刺鼻,后半夜且有的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