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盛集团大厦。
这座曾经像征着京海市财富与权力的地标建筑,此刻被几十辆警车围得水泄不通。
红蓝交替的警灯在夜色中疯狂闪铄,将大厦玻璃幕墙映照得如同鬼域。
警戒线拉到了五百米开外。
所有的狙击点位都已经部署完毕。
甚至连反恐突击车都开到了大门口,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大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只要一点火星,就能把这里彻底引爆。
祁同伟站在指挥车旁,手里拿着对讲机,额头上青筋暴起。
“一队,报告情况!”
“报告厅长,目标位于顶层董事长办公室,所有窗帘都拉上了,热成像无法穿透防爆玻璃,狙击手找不到射击角度!”
“二队!”
“报告,电梯井被锁死,消防信道安装了感应炸弹,拆弹专家说线路太复杂,无法在短时间内排除!”
祁同伟狠狠一拳砸在车引擎盖上。
铁皮凹陷下去一块。
“该死!”
就在半小时前,高启强切断了大厦的所有电源。
他挟持了六名还没来得及撤离的集团财务人员,身上绑满了雷管,手里攥着起爆器。
他通过大厦的广播系统,只喊了一句话。
“让李毅来见我。”
“只要他一个人。”
“否则,我就拉着这些人,还有这栋楼,一起化成灰!”
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冲破警戒线,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指挥车旁。
车门推开。
李毅走了下来。
他还是那件黑色的风衣,神色平静,仿佛不是来赴一场生死局,而是来视察工作。
祁同伟快步迎上去,一把拦住李毅。
“老板,不能去!”
“高启强已经疯了!”
“他现在就是个要把所有人都炸死的人肉炸弹!”
“您要是上去,正好中了他的下怀!”
祁同伟的声音沙哑,因为过度紧张,手都在微微发抖。
李毅看了一眼被封锁的大厦。
那上面的“强盛集团”四个大字,已经熄灭了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狰狞。
“我不去,你打算怎么办?”
李毅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强攻吗?”
“六条人命,加之大厦主体结构的承重柱上都绑了炸药。”
“一旦起爆,这栋楼塌下来,周围几百米的居民楼都要遭殃。”
“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祁同伟语塞。
他负不起。
整个汉东省也没人负得起。
“那也不能让您去冒险!”
祁同伟转身从特警手里抢过一件重型防弹衣。
“穿上这个!”
“这是最高防护等级,能挡步枪子弹!”
李毅看了一眼那件厚重的防弹衣。
摇了摇头。
“不用。”
他推开祁同伟递过来的防弹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我是去谈判,不是去打仗。”
“穿上这玩意儿,说明我怕了。”
“面对高启强这种人,你一旦露了怯,这局就输了一半。”
李毅说完,绕过祁同伟,大步走向大厦那扇紧闭的旋转门。
背影决绝。
安欣站在警戒线边,看着李毅走进去。
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
如果那个电话他能早点接到,如果他能早点赶到盘山路。
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定要活着出来。”
安欣在心里默念。
……
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这里曾经是高启强发号施令、指点江山的地方。
现在,满地都是碎玻璃和文档纸。
六名财务人员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毛巾,跪在墙角,瑟瑟发抖。
他们的身上,连着几根红蓝相间的电线。
电线的另一头,汇聚在高启强的手里。
高启强坐在那张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
他没穿那身标志性的西装,只穿了一件沾着血迹的白衬衫。
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球向外凸起。
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亢奋后的虚脱状态。
“叮——”
电梯到达顶层的提示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高启强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红色的起爆器。
另一只手,举起了一把黑色的五四式手枪。
枪口对准了那两扇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门开了。
李毅走了出来。
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脚步不急不缓。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每一下,都象是踩在高启强的神经上。
“别动!”
高启强嘶吼一声,枪口颤斗着指着李毅的眉心。
“再走一步,我就引爆!”
李毅停下脚步。
他站在距离高启强五米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对于开枪来说,是必死无疑。
但对于引爆炸弹来说,也是同归于尽。
李毅没有看那黑洞洞的枪口。
他的目光落在高启强那张扭曲的脸上。
“高老板。”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李毅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高启强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待客?”
“李毅,你还有脸说这两个字!”
“你把我逼到绝路,我不怪你,那是成王败寇!”
“但是我老婆孩子做错了什么?”
“陈书婷只是个女人!晓晨还是个孩子!”
“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高启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是撕心裂肺的痛。
“在盘山路上剪断刹车线,这就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手段吗?”
“你们比黑社会还要黑!”
李毅看着处于崩溃边缘的高启强。
他没有辩解。
也没有被激怒。
他只是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动作很慢,以免刺激到高启强。
“接着。”
李毅手腕一抖。
照片旋转着飞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高启强面前的办公桌上。
高启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放大的证物照片。
一个烧焦的黑色芯片残片,上面有着复杂的军用电路纹路。
“这是什么?”
高启强抬起头,眼神凶狠。
“这是从陈书婷的车里找到的。”
李毅走到旁边的沙发上,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姿态放松,就象是在自己家一样。
“高启强,你也是在道上混了几十年的老人了。”
“你觉得,我想杀陈书婷,需要用这么麻烦的手段吗?”
“而且,她当时正要去见安欣。”
“她是去举报你的。”
“她手里拿着你这些年行贿的所有帐本。”
“对于我来说,她是最好的证人,我保护她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杀她?”
高启强愣住了。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逻辑。
在这疯狂的情绪下,逻辑是一把冰冷的刀,切开了混乱的迷雾。
是啊。
李毅如果要灭高家,拿到帐本就能兵不血刃。
杀了陈书婷,反而会让线索中断。
这不合理。
“那……那是谁?”
高启强手里的枪口垂低了几分,眼里的疯狂变成了一种迷茫和恐惧。
“这个定位器,是军用级别的。”
李毅指了指那张照片。
“剪断刹车线的手法,也不是一般的修车工能做到的。”
“切口平滑,受力点计算得极其精准。”
“这是职业杀手的手笔。”
李毅从桌上拿起一盒烟。
那是高启强平时抽的牌子。
他抽出一根,点燃。
烟雾缭绕中,李毅吐出一个名字。
“过山峰。”
高启强瞳孔一缩。
这个名字,他没听过。
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名字背后透出的寒意。
“赵立冬虽然倒了,但他毕竟在京海经营了二十年。”
“他不仅有你这个白手套,还有一只藏在暗处的黑手。”
“过山峰是赵立冬养的一条疯狗,专门用来干脏活。”
李毅弹了弹烟灰。
“陈书婷去举报你,赵立冬怕了。”
“他怕那个帐本落到我手里,所以他必须让陈书婷闭嘴。”
“而且,杀了陈书婷,还能嫁祸给警方,或者嫁祸给我。”
“这一招,叫借刀杀人。”
“借你的手,来杀我。”
李毅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高启强。
“赵立冬知道你会发疯。”
“他知道你会为了老婆孩子,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拉着督导组垫背。”
“只要你按下了那个起爆器。”
“只要我和你一起死在这儿。”
“赵立冬哪怕进去了,也有机会翻案。”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高启强,你聪明一世。”
“最后,却成了杀妻仇人手里的一把刀。”
“你觉得,陈书婷在天之灵,会原谅你吗?”
“当啷!”
高启强手里的枪,掉在了桌子上。
他整个人象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
“啊——!”
他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被骗了。
彻头彻尾地被利用了。
他不仅没能保护好家人,甚至差点成了帮凶。
仇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不是针对李毅。
是针对赵立冬,针对那个该死的过山峰!
“我……我要杀了他……”
高启强抬起头,满脸泪水,咬牙切齿。
“你现在这个样子,谁也杀不了。”
李毅走到办公桌前。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红色的起爆器。
轻轻地,从高启强颤斗的手里拿了出来。
高启强没有反抗。
李毅把起爆器放在一边。
“想报仇吗?”
李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高启盛还没死。”
这句话,象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高启强心里的死灰。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李毅。
“小盛……”
“小盛还在?”
“贩毒、袭警,确实是死罪。”
李毅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股诱惑力。
“但是,只要有重大立功表现,只要能咬出更大的鱼。”
“死刑,未必不能改判死缓。”
“高家,还没绝后。”
“只要你肯配合。”
“只要你把你肚子里知道的那些,关于赵立冬,关于那个过山峰的所有线索,都吐出来。”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给你弟弟一个活命的机会。”
高启强看着李毅。
那双曾经充满了算计和野心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最后一点希冀。
那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
“真的?”
高启强声音颤斗。
“我李毅说话,从来算数。”
李毅转过身,不再看他。
“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
“然后,去监狱里好好改造。”
“为你做过的孽赎罪。”
高启强沉默了很久。
他看了一眼窗外。
那里,警灯闪铄。
他慢慢地从椅子上滑落,双膝跪地。
朝着李毅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认输。”
李毅拿起桌上的对讲机。
按下通话键。
“危机解除。”
“让人上来,拆弹。”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风衣的衣摆。
大步走向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
李毅拿出手机,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如刀。
“通知全省特警队。”
“封锁所有出省路口。”
“全城搜捕一个人。”
“过山峰。”
“我要活的。”
“敢动我的证人,我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