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市第一看守所,审讯室。
铁门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李宏伟被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
他不再是那个在莽村不可一世的村霸。
此时的他,象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
浑身止不住地痉孪,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毒瘾犯了。
那种千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啃食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皮扒下来。
“给我……给我一口……”
李宏伟用头疯狂地撞击着铁挡板。
“咚!咚!咚!”
额头撞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腥甜。
“只要给我一口,让我干什么都行!”
“我知道很多事……真的……”
坐在他对面的安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说话,只是拧开了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李宏伟。”
安欣放下水瓶。
“这时候了,还想谈条件?”
“你爹进来了,你也进来了,莽村完了。”
“你觉得,还有谁能救你?”
李宏伟浑身抽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有料!我有大料!”
“杨健!供电局的杨健!”
李宏伟嘶吼着,嗓子像破锣一样。
“莽村的项目,电力配套是他批的!”
“我也给他送了钱!”
“还有……还有那个孟钰的老公……”
安欣拿着笔的手,猛地停住。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
杨健。
京海市供电局副局长。
更是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孟德海的女婿。
这根藤,终于还是摸到了最关键的那个瓜。
安欣站起身,把那一瓶水递到李宏伟嘴边。
李宏伟象是沙漠里快渴死的鱼,拼命地吞咽。
水洒在衣领上,混着血迹。
“接着说。”
安欣的声音很冷。
“少一个字,这瓶水就是你这辈子喝的最后一口。”
……
市委大楼,督导组办公室。
李毅看着安欣送来的审讯记录。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杨健。”
李毅念着这个名字。
“供电局,这可是个肥差。”
“看来高启强的触手,伸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祁同伟站在一旁,正在擦拭着配枪。
“老板,现在抓杨健吗?”
“不急。”
李毅合上文档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抓个杨健,动不了高启强的根本。”
“高启强现在是惊弓之鸟。”
“他弟弟进去了,唐小龙进去了,连黄老都被气进了医院。”
“他现在最怕的,不是我们抓谁。”
“而是怕还有谁手里,捏着他的命门。”
李毅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京海市的车水马龙依旧繁华。
但在那繁华之下,暗流涌动。
“放出风去。”
李毅转过身,看着祁同伟。
“就说李宏伟为了减刑,交代了一个关键证据。”
“他在莽村的一场饭局上,偷偷录了音。”
“录音里,有高启强亲口承认杀人的内容。”
“这份录音,现在就在李宏伟手里。”
祁同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毅的意图。
这是一招绝户计。
引蛇出洞。
“李宏伟现在毒瘾发作,身体极度虚弱。”
李毅继续说道。
“把他转到市人民医院,保外就医。”
“把这个消息,‘不经意’地漏给高启强。”
“我要看看,这只被逼到绝境的老虎,还会不会咬人。”
……
半山别墅。
高启强坐在昏暗的书房里。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透进来。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了小山。
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匿名短信发了过来。
只有短短一句话。
【李宏伟保外就医,手握录音,涉命案。】
高启强盯着那行字。
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
录音?
他在脑海里疯狂地搜索着关于莽村的一切记忆。
他和李宏伟吃过饭。
那是为了谈拆迁赔偿。
那时候,他确实说过一些狠话。
但是不是承认杀人?
他不记得了。
但他不敢赌。
现在的他,就象走在钢丝上。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粉身碎骨。
如果那份录音是真的,并且落到了督导组手里。
那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启强拿起那个没有备注的手机。
拨通了一个很久没有打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
通了。
“老默。”
高启强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我想吃鱼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传来一个男人低沉、毫无生气的声音。
“知道了。”
……
京海市人民医院,夜。
住院部大楼静悄悄的。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透着一股阴冷。
特护病房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他们虽然站着,但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在打瞌睡。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眼镜的医生走了出来。
他推着一辆装满药品的推车。
走路没有任何声音。
那是老默。
京海市最高效、最冷血的杀手。
也是高启强手里最后一把见血的刀。
老默推着车,走到特护病房门口。
那两个警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干什么的?”
“换药。”
老默的声音很轻,通过口罩传出来,有些闷。
他拿出一张写满英文的单子,在两个警察面前晃了一下。
警察看都没看懂,挥了挥手。
“快点,别眈误事。”
老默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反手,轻轻关上门。
并将门锁死。
病房里很安静。
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滴、滴、滴”的规律声响。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被子盖住了头,只露出一只挂着点滴的手。
老默走到床边。
他没有急着动手。
而是先检查了一下窗帘,确保护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注射器。
还有一支褐色的安瓿瓶。
氯化钾。
只要静脉推注,五秒钟内心脏骤停。
死得象心肌梗塞,查不出任何痕迹。
老默敲断安瓿瓶的脖子。
针头探入,缓缓抽取药液。
没有一点气泡。
专业得象一个行医多年的老手。
他走到病床边,看着那只露在外面的手。
手背上有纹身。
虽然只露出一半,但那是李宏伟特有的纹身。
老默举起注射器。
对准了输液管的加药口。
“下辈子,做个好人。”
老默低声说了一句。
这是他的习惯。
每次送人上路,他都会这么说。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注射器活塞的一瞬间。
被子下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辈子还没过完呢,急什么?”
老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多年在刀尖上舔血的直觉让他瞬间做出了反应。
他手里的针头猛地转向,不再刺向输液管,而是直接扎向被子下隆起的人形。
哪怕是暴露,也要完成任务!
“砰!”
一声巨响。
在封闭的病房里炸开,震耳欲聋。
被子猛地掀开。
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从被窝里探了出来。
枪口还在冒着青烟。
老默手里的注射器被打得粉碎。
药液飞溅。
那一枪,精准地击中了他拿针的右手手腕。
子弹贯穿骨头,鲜血喷涌而出。
“啊!”
老默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跟跄后退。
他还没来得及去掏怀里的刀。
床上的那个“李宏伟”,已经一跃而起。
不是那个瘾君子。
是祁同伟。
他穿着病号服,手里握着一把92式手枪。
眼神凶悍如虎。
“老默,这鱼,不好吃吧?”
祁同伟没有任何废话。
他直接从床上弹起,一记凶狠的膝撞,重重地顶在老默的胸口。
“咔嚓!”
胸骨断裂的声音。
老默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把挂在墙上的电视机都撞了下来。
“哗啦!”
玻璃碎了一地。
祁同伟上前一步,枪口死死地顶在老默的脑门上。
“别动。”
“动一下,爆你的头。”
门外的两个警察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不是刚才那两个打瞌睡的片警。
是李云龙带着全副武装的特警。
他们刚才一直在隔壁埋伏。
“铐起来!”
李云龙一声令下。
两个特警扑上去,将重伤的老默死死按在地上。
银色的手铐卡紧。
老默趴在地上,手腕上的血流了一地。
但他没有叫喊。
只是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祁同伟。
“你们……算计我。”
祁同伟从床上跳下来,把手里的枪插回腰间。
“不是算计你。”
“是钓你。”
祁同伟走到房间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花瓶。
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
花蕊中间,藏着一个微型摄象头。
此时,摄象头的红灯正亮着。
祁同伟拿起花瓶,对着镜头笑了笑。
……
半山别墅。
高启强的手机一直开着视频通话。
那是老默身上带的隐形设备传回来的画面。
他亲眼看着老默走进病房。
看着老默拿出注射器。
然后。
看着那一枪打爆了所有。
此时,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祁同伟那张放大的脸。
还有那个被按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老默。
高启强的手在抖。
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颤斗。
完了。
彻底完了。
最后一张牌,打烂了。
就在这时。
屏幕里的画面晃动了一下。
祁同伟侧过身。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走进了镜头。
是李毅。
他站在病房里,看着镜头,就象是站在高启强面前。
那种压迫感,甚至通过屏幕传了过来。
李毅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
对着镜头,轻轻地挥了挥。
那是告别。
也是宣判。
“啪!”
高启强手里的手机滑落,砸在地板上。
屏幕碎裂。
画面变成了雪花点。
但李毅那个挥手的动作,像烙铁一样,烫在了他的脑子里。
杀人诛心。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高启强猛地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狠狠地砸向那台哪怕已经黑屏的电视机。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在这空荡荡的别墅里回荡。
……
医院病房。
老默趴在地上,看着那双走到面前的皮鞋。
他认得。
那是李毅的鞋。
他输了。
输得彻底。
他是高启强的刀。
刀断了,也就没用了。
老默闭上眼睛。
嘴巴猛地用力。
他想咬舌自尽。
这是死士最后的体面。
绝不能落在条子手里,绝不能供出高启强。
“咔!”
一声脆响。
就在他的牙齿即将合拢的一瞬间。
一只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捏住了他的下巴。
祁同伟早就防着这一手。
他单手发力,猛地一卸。
直接把老默的下巴给卸了下来。
老默张着嘴,口水混合着血水流出来。
他想咬,却再也使不上力。
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声。
那是绝望的哀鸣。
李毅蹲下身。
看着这个曾经让京海黑道闻风丧胆的杀手。
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
“想死?”
李毅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祁同伟刚才碰过老默的手。
“没那么容易。”
“你身上背着七条人命。”
“每一条,都要审清楚,判明白。”
“想给高启强尽忠?”
李毅笑了。
笑得让人心寒。
“你为了他卖命,把女儿扔在福利院。”
“你知道高启强是怎么对你女儿的吗?”
老默那双死灰色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
女儿。
黄瑶。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李毅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放在老默眼前。
那是黄瑶在学校门口的照片。
但这照片的背景里,有几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正盯着黄瑶。
那是唐小虎的手下。
“高启强把你女儿当人质。”
“只要你敢乱说话,或者是被抓了。”
“你女儿就会消失。”
李毅的声音很轻,却象刀子一样扎进老默的心里。
“你以为你死了一了百了?”
“你死了,高启强为了灭口,为了斩草除根。”
“你觉得他会放过黄瑶吗?”
老默的眼角,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身体剧烈地颤斗起来。
他想说话,但下巴脱臼,只能发出呜咽声。
李毅站起身,把那张照片收回来。
“把下巴给他接上。”
“带回局里。”
“我要让他亲口把高启强这条大鱼,给我咬出来。”
祁同伟点点头。
“咔嚓”一声。
把老默的下巴复位。
老默没有再寻死。
他瘫软在地上,象一滩烂泥。
但他嘴里念叨着三个字。
“高……启……强……”
那声音里,不再是忠诚。
而是彻骨的仇恨。
……
半山别墅。
高启强象疯了一样,在客厅里打砸着一切能看到的东西。
古董花瓶、名画、红木家具。
全都被砸得稀巴烂。
满地狼借。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领带被扯开,那一身唐装也被撕破了。
“李毅!”
“李毅!”
高启强咬着牙,每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不给我活路!”
“你想让我死!”
“好!”
“那就一起死!”
高启强冲到书房,拉开保险柜。
里面没有钱。
只有一叠厚厚的文档。
还有一个黑色的优盘。
那是他这些年搜集的,关于京海官场所有的黑料。
赵立冬的、孟德海的、甚至还有省里某些大领导的。
这是核弹。
一旦引爆,整个汉东省都要地震。
“是你逼我的。”
高启强抓起那个优盘。
眼中闪铄着疯狂的光芒。
“大家就同归于尽吧!”
他拿起那个备用的卫星电话。
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电视台吗?”
“我有重要新闻要爆料。”
“关于京海市市长赵立冬,还有……中央督导组的内幕!”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愣住了。
“先生,您是?”
高启强站在一片狼借中。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嘴角勾起一抹凄惨而疯狂的笑容。
“我是京海市强盛集团董事长。”
“高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