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瀚的宴会刚散,高启盛连那辆还没熄火的跑车都没开。
他甚至没敢回那栋半山别墅。
那把鱼形刀被他扔进了下水道,西装外套也不见了,只穿着一件被冷汗浸透的白衬衫,钻进了一辆不起眼的五菱宏光。
车子在京海的夜色里横冲直撞,直奔下湾工业园附近的一家废弃化工厂。
那是他的制毒窝点。
也是他最后的退路。
只要把东西销毁干净,就算李毅手眼通天,没有物证,也定不了他的死罪。
只要人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强盛集团不能倒,他也不能死。
“快!把这些烧杯都给我砸了!”
高启盛冲进地下室,疯了一样把架子上的玻璃器皿往地上推。
“哗啦!”
碎片满地,化学药剂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马仔吓傻了,愣在原地不敢动。
“看什么看!动手啊!”
高启盛抄起一把铁锤,对着那台价值百万的反应釜狠狠砸了下去。
火星四溅。
这台机器是他从国外走私进来的,每一个零件都沾着他在京海打下的江山。
现在,他必须亲手毁了它。
……
市局指挥车内。
安欣坐在监控屏前,手里拿着对讲机。
他的手臂上缠着绷带,那是之前抓捕行动留下的旧伤,现在又渗出了血。
但他感觉不到疼。
二十年了。
他就象一条在黑暗中潜行的老狗,终于嗅到了猎物最致命的气味。
“唐小龙交代的那个点,就在前面。”
祁同伟站在他身后,指了指屏幕上的红点。
“这小子为了减刑,吐得很干净。”
“不仅供出了赌场,还把高启盛那条贩毒线给卖了。”
安欣盯着屏幕。
“高启盛生性多疑,交易地点肯定不在化工厂。”
“唐小龙说,他们出货都在‘夜色’迪厅。”
祁同伟点点头,看向正在穿防弹背心的李云龙。
“云龙,一定要小心。”
“高启盛现在是惊弓之鸟,手里肯定有响。”
李云龙把一把格洛克手枪插进后腰,拉下战术夹克的拉链,遮住枪柄。
他把头发抓乱,嘴里叼上一根烟,那种痞气瞬间就上来了。
“放心吧祁叔。”
“这种场面,我在国外见多了。”
李云龙推开车门,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夜色”迪厅,地下二层。
重低音炮震得心脏都在跟着跳动,五颜六色的激光灯在烟雾中乱晃。
舞池里,男男女女扭动着身躯,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
李云龙穿过人群,走到吧台最角落的位置。
他用手指在吧台上敲了三下。
两长一短。
酒保停下擦杯子的动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要什么酒?”
“来杯‘彩虹糖’,多加冰。”
这是接头暗号。
酒保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随即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张房卡,压在一杯啤酒底下,推了过来。
“v8包厢。”
李云龙拿起房卡,一口喝干了啤酒。
他没有马上走,而是跟着音乐晃了几下,才慢悠悠地朝包厢区走去。
监控室里。
高启盛盯着屏幕,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起爆器。
他根本不在化工厂。
他在迪厅。
所谓的销毁工具只是个幌子,那批真正的一吨“糖豆”,就在这间迪厅的夹层里。
他要趁乱把货转移走。
“这人是谁?”
高启盛指着屏幕里的李云龙。
旁边的马仔凑过来看了一眼。
“不知道,说是外地来的大买家,要吃下咱们手里这批存货。”
高启盛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反着冷光。
他看着李云龙走路的姿势。
每一步的间距都差不多,肩膀不晃,手臂摆动幅度极小。
这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特征。
哪怕装得再象混混,骨子里的东西也藏不住。
“他是条子。”
高启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杀气。
“换地方。”
“让他去货梯口。”
马仔愣了一下。
“盛哥,那不是死路吗?”
“就是要死路。”
高启盛松开起爆器,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改装过的仿制手枪。
“叫阿彪他们带刀过去。”
“手脚干净点。”
……
李云龙刚走到v8包厢门口,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内保拦住了他。
“老板,不好意思。”
“包厢满了,盛哥请你去货梯那边谈。”
李云龙眯了眯眼。
货梯?
那种地方没有监控,也没人经过。
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但他没有退。
“行啊。”
李云龙把手插进兜里,摸到了枪柄。
“带路。”
两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迪厅后门的货梯口。
这里很安静,外面的音乐声被厚重的防火门隔绝。
那个内保停下脚步,转过身。
“老板,到了。”
话音刚落。
货梯门没开。
旁边的消防信道里,突然冲出来三个手持砍刀的壮汉。
没有废话。
三把刀,分上中下三路,直接往李云龙身上招呼。
这是奔着要命来的。
李云龙没拔枪。
距离太近,拔枪来不及。
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堪堪避开迎面劈来的一刀。
那刀锋贴着他的鼻尖划过,削断了几根头发。
“砰!”
李云龙起身的瞬间,一记鞭腿抽在那个持刀内保的脖子上。
一百八十斤的壮汉象个破布袋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滑落。
“找死!”
另外两个壮汉见状,挥舞着砍刀再次扑上来。
走廊狭窄,施展不开。
李云龙不退反进,直接撞进其中一人的怀里。
手肘重重顶在那人的胸口。
“咔嚓”一声,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淅可闻。
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刀脱手。
李云龙顺势接住掉落的砍刀,反手一挡。
“铛!”
火花四溅。
挡住了背后偷袭的一刀。
就在这时。
“哐!”
防火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安欣冲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枪,没有丝毫尤豫。
“砰!砰!”
两声枪响。
最后一名试图从背后偷袭李云龙的歹徒,手腕和膝盖同时中弹,惨叫着倒地。
枪法精准,狠辣。
完全不象那个在宣传科写了二十年稿子的老好人。
“没事吧?”
安欣看都没看地上的伤员,枪口依旧指着前方。
“死不了。”
李云龙扔掉手里的砍刀,从那个倒地的内保怀里,搜出了一个黑色的文档袋。
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包包彩色的药丸。
这就是证据。
“高启盛在监控室!”
李云龙大喊一声。
……
监控室里。
高启盛看到这一幕,把手里的起爆器狠狠砸在屏幕上。
“废物!”
“都是废物!”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就跑。
他那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就停在后门。
那是他最后的逃生工具。
高启盛冲出后门,跳上车,发动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哪里跑!”
安欣从消防信道追了出来。
“砰!”
他举枪便射。
子弹打在越野车的后挡风玻璃上,炸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纹。
高启盛根本不管,一脚油门踩到底。
越野车像头发疯的公牛,撞开后院的铁门,冲上了马路。
“上车!”
安欣一把拉开旁边警车的车门。
李云龙跳上驾驶座,警笛拉响,红蓝警灯撕裂了夜空。
两辆车在京海的街道上展开了生死追逐。
高启盛是个疯子。
他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左穿右插,连撞了好几辆私家车。
他不想活了。
但他也不想被抓。
“安欣!你他妈有种就开枪打死我!”
高启盛降落车窗,一边开车,一边把头伸出来,对着后面的警车疯狂叫嚣。
他手里那把仿制手枪,对着后面盲开了一枪。
“啪!”
警车的挡风玻璃被打出一个弹孔。
玻璃渣子飞溅,划破了安欣的额头。
鲜血流下来,糊住了他的左眼。
安欣连擦都没擦。
他死死盯着前面那辆疯狂逃窜的越野车,双手握枪,伸出窗外。
风呼啸着灌进耳朵。
“坐稳了!”
李云龙猛打方向盘,避开了一辆逆行的货车。
前方五百米,是跨江大桥。
那是出城的必经之路。
也是高启盛唯一的生路。
但就在越野车即将冲上大桥的一瞬间。
刺眼的强光灯突然亮起。
四辆黑色的装甲防暴车,像四座钢铁堡垒,横在了桥头。
那是祁同伟最后的杀手锏。
高启盛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
但车速太快,根本刹不住。
“去死吧!”
高启盛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他没踩刹车,反而把油门踩进了油箱里。
他要撞开一条血路。
哪怕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越野车咆哮着,象一枚炮弹,狠狠地撞向了中间那辆装甲车。
“轰——!”
巨大的撞击声响彻夜空。
越野车的车头瞬间瘪进去一半,引擎盖翻起,白烟滚滚。
气囊弹出,把高启盛死死地顶在驾驶座上。
装甲车只是晃了晃,连漆都没掉几块。
车门变形,打不开。
安欣跳下警车,冲了过去。
他手里拿着一根从路边捡来的钢管,对着驾驶室的车窗就是一下。
“哗啦!”
玻璃粉碎。
安欣伸手进去,薅住高启盛的头发,把他那张满是鲜血的脸拽了出来。
“跑啊!”
“你他妈再跑啊!”
安欣的吼声里带着哭腔。
这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徒弟陆寒。
为了那个失踪的谭思言。
为了这二十年里,被高家害得家破人亡的所有人。
高启盛满脸是血,眼镜片碎在眼框里。
但他还在笑。
笑得象个疯子。
“安……安欣……”
高启盛吐出一口血沫子。
“你抓了我……又怎么样?”
安欣把他从车窗里硬生生拖出来,按在滚烫的引擎盖上。
“咔嚓!”
银色的手铐,死死地铐住了高启盛的双手。
特警围了上来。
有人从后备箱里,拖出了两个巨大的黑色旅行袋。
拉链拉开。
全是彩色的药丸。
足足两公斤。
这是死罪。
高启盛被按在车盖上,脸贴着发烫的金属。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着那些闪铄的警灯,和周围无数黑洞洞的枪口。
他又笑了。
笑声凄厉,在这空旷的大桥上回荡。
“只要我哥在……”
高启盛盯着安欣的眼睛,眼神里全是狂热的崇拜。
“我就死不了!”
“你们谁也动不了高家!”
安欣喘着粗气,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血。
他低下头,凑到高启盛的耳边。
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
“你哥?”
安欣从口袋里掏出那部还在震动的手机。
那是高启盛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正是“哥”。
安欣按下了接听键。
但他没有说话。
而是把手机,放在了警车的引擎盖上。
那里正对着高启盛那张疯狂而扭曲的脸。
“喂?小盛?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高启强焦急的声音。
安欣看着高启盛。
“告诉你哥。”
“你也进去陪唐小龙了。”
“让他把位置腾出来。”
“下一个。”
“轮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