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空气象是凝固了。
赵瑞龙抬起那张布满泪痕和鼻涕的脸,看着李毅。
他想活。
前所未有地想活下去。
“说。”
李毅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落在赵瑞龙的耳朵里,却比任何咆哮都让他害怕。
赵瑞龙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的喉咙里象是卡了一块烧红的炭,几次张嘴,都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
李毅就那么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
他有的是时间。
但赵瑞龙没有。
“是……”
赵瑞龙终于挤出了一个字,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是……刘……刘华……”
他说完这个名字,象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瘫在了审讯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活象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审讯室外,通过单向玻璃和监听设备,一直关注着里面的祁同伟,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茶水洒了一地。
刘华?
汉东省纪委副书记,刘华?
祁同伟的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这怎么可能!
刘华在汉东官场,是出了名的“铁面包公”,清廉正直的标杆。
他当年是沙瑞金亲自点名,从下面地市提拔上来的干部,可以说是沙瑞金在纪委系统最信任的一把刀!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贪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怎么会是赵家的馀孽?
这简直比说高育良是清官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祁同伟猛地看向审讯室里的李毅。
他想从李毅脸上看到一丝惊讶,一丝意外。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李毅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平静得象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好象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审讯室内。
李毅站起身,拉开了椅子。
他走到赵瑞龙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变成一滩烂泥的男人。
“为什么是他?”李毅问。
“他……他是我爸……我爸在汉东埋得最深的一颗钉子……”
赵瑞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们家在汉东……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通过他来摆平的……”
“他……他手里有我们家一本黑帐,专门记着那些送出去的钱,还有……还有那些帮我们办过事的人……”
“我爸倒了,那本帐就成了他的护身符,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赵瑞龙说到这里,又开始剧烈地颤斗起来。
“他怕!他怕我被你们抓到之后,把他供出来!”
“所以他才要杀我灭口!他必须杀我灭口!”
李毅听完,点了点头。
合情合理。
一条被主人遗弃的看门狗,为了自保,反过来咬死主人的儿子,这再正常不过。
李毅转身,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门外,祁同伟还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可以用“三观尽碎”来形容。
“老板,这……”
“立刻去办。”
李毅没有多馀的废话,直接下达了命令。
“带上特警总队,直接去省纪委。”
“控制刘华,封锁他办公室和家里的所有文档,切断他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记住,要快,别给他留下任何销毁证据的时间。”
“这……”祁同伟还是有些尤豫,“老板,刘华的身份太敏感了,他是省纪委的副书记,我们公安厅直接去抓人,程序上……”
“沙书记那边,我会亲自去说。”
李毅看着他,“你只需要执行命令。”
“是!”
祁同伟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板。
他知道,老板决定的事,就没有回头路。
他掏出加密手机,转身快步离去,一边走一边低声下达着一道道指令。
“一组!目标省纪委大楼!封锁所有出入口!”
“二组!目标刘华住宅!拿到搜查令之前,一只蚊子都不许飞出来!”
“通知技术部门,立刻监控刘华所有的通信设备!”
命令通过电波,迅速传达到了省公安厅的每一个角落。
一场针对汉东官场最后一条大鱼的抓捕行动,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李毅看着祁同伟匆忙离去的背影,又重新走回了审讯室。
他关上门。
听到关门声,瘫在椅子上的赵瑞龙,身体又是一抖。
李毅重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喝了一口,然后看着赵瑞龙,慢悠悠地开口。
“刘华,只是第一个。”
赵瑞龙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解。
李毅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
“昨晚在桥上,想杀你的人,不止一拨。”
“刘华派来的人,是死士,他们负责动手。”
“但在这背后,还有一个提供武器,提供情报,负责给他们擦屁股的人。”
李毅的眼睛,象是在审视一只待宰的羔羊。
“赵公子,你混了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门道都看不懂吧?”
赵瑞龙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
他想起来了。
昨晚那帮劫匪,用的武器,清一色的美式装备。
那些东西,根本不是刘华这种级别的官员能搞到的。
还有他们逃跑的路线,对京州的监控和警力部署了如指掌,这背后一定有一个能量巨大的人在给他们提供信息!
一股寒气,从赵瑞龙的尾巴骨,一直窜到了后脑勺。
他一直以为,要杀他的只有刘华。
现在看来,想让他死的人,远不止一个!
他就象一块人人争抢的肥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然后把他彻底销毁。
“我给你一夜的时间。”
李毅站起身,走到赵瑞龙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那份完整的名单。”
“除了刘华,还有谁,在你的那条船上。”
李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牙酸的寒意。
“否则,汉东有上百种方法,能让你体验到,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说完,李毅直起身,不再看他。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咔哒。”
金属门重新锁上。
审讯室内,只剩下赵瑞龙一个人。
还有头顶那盏永远不会熄灭的,惨白的灯。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赵瑞龙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恐惧,彻底吞噬了他。
他不想死。
他更不想体验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开始拼命地回忆。
回忆这些年,他和他父亲,喂饱过的每一条狗。
那些平日里对他摇尾乞怜,此刻却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的“朋友”。
一个个名字,一张张伪善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知道,他唯一的活路,就是把这些人,全都拖下水。
用他们的命,来换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