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庄观的千年,是从一棵树开始的。
陆沉站在观外山门前,清风明月两个道童早已候在那里,不是原著里懵懂童儿,而是两个鬓角微白的中年道士,神色满是疲惫。
“陆上仙,家师有请。”清风躬身,语气恭敬。
明月补了一句:
“家师说,他知道您为何而来,也知道您要问什么。但答案,得您自己找。”
陆沉笑了。
不愧是地仙之祖,活得够久,也够通透。
他跟着两个道童穿过三重庭院,来到后院。那棵闻名三界的人参果树就长在这里枝叶如盖,树上挂着三十个婴儿状的果子,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树下,镇元子正与自己对弈。
他看起来是个寻常的中年道人,青衣布鞋,唯有那双眼睛,深邃而又充满沧桑。
“来了?”
“坐。”
镇元子也没抬头,只顾落下一子
陆沉顺势坐在棋盘另一侧,看着棋盘。棋局已到中盘,黑棋大势已成,白棋却还在苦苦挣扎。
“大仙好雅兴。”
“活得太久,总得找点事做。”
片倾镇元子隆了隆衣袖抬眼看他,
“你知我这棵树,多少年了吗?”
“四万七千年。”
“记得倒还清楚。”
镇元子笑了,“那你可知,这四万七千年里,有多少人想得到它?有多少势力想毁了它?又有多少次,我为了守它,手上沾了不该沾的血?”
陆沉沉默。
“地仙之祖?”
镇元子摇头,摆了摆手说到
“好听罢了,说好说歹说,我也不过是个看园子的。看好了,有人就会惦记园子里的这些事物;看砸了,在万劫不复之际没人啐你两口都是好的。”
他面相复杂的指向果树:
“这棵树,既是我的道,也是我的劫。”
“世人道吃一颗长生不老,可这长生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像我一样,困在这里四万七千年?”
“这那是长生该起的范吗?”
陆沉看着那些果子听着镇元子的念叨。
在旁人眼中,那是至宝。但在镇元子眼中,只是长生的牢笼
“大仙,若有机会重来。”
陆沉缓缓道,“您还会种下它吗?”
镇元子执棋的手一顿。
许久,他放下棋子,一声长叹。
“不会。”
三日后,取经队伍抵达五庄观。
只有两人一马。
唐僧、孙悟空、白龙马,八戒被困,沙僧叛离,队伍已残缺不全。
清风明月这次是真的“童儿”了,
镇元子特意点化了两个真正的小童来接待,装出一副天真模样。
“家师外出访友,嘱咐弟子好生招待圣僧。”
清风说着背了八百遍的台词,
“后园有人参果,请圣僧品尝。”
按原著,接下来该是孙悟空偷果、推树,观音来救。
但陆沉改写了剧本,只有孙悟空一人
当夜,孙悟空确实去了后园。
但他看到的却不是挂满果子的树,而是一棵自行枯萎的树。
树叶枯黄,果子萎缩,树根处的地面裂开缝隙,隐隐有黑气冒出。
“这”孙悟空愣住,一时无法言语。
“悟空!”
陆沉从树后走出。
“看仔细了。”
他抬手一挥,人参果树周围景象变幻。
原本灵气氤氲的果园,变成了一片干涸的荒地。果树庞大的根系显露出来,无数条发光的光脉,伸向四面八方。
每一根光脉,都连接着一个暗淡的光点。
“那些是依附五庄观界域存在的小世界。”
陆沉道,
“共三千七百个。这人参果树以它们的本源灵气为食,每九千年结果三十颗,便要吸干其中三十个小世界的全部生机。”
孙悟空火眼金睛扫过,脸色变了。
那些光点里,有生灵在哀嚎。山川崩裂,江河干涸,万物凋零——全都为了供养这一棵树。
“镇元子知道吗?”
“知道。”
陆沉平静道,“但他停不下来。这树已与他本命相连,树枯他亡。而那些小世界若断开供养,也会瞬间崩塌。”
死局。
要么牺牲三千七百界,树活人活。
要么树死人亡,小世界或许能缓慢恢复,但代价是地仙之祖陨落,地脉动荡。
第二日后,真相无意中被揭穿。
不是孙悟空推倒了树,而是明月说漏了嘴,再被唐僧一再追问下,哭着说出了实情。
唐僧站在树下,看着那些婴儿状的果子,浑身发抖。
每一个果子,都代表着一个世界的死亡。
“圣僧,”清风跪地泣不成声的说到,“求您救救我们。家师也不愿如此,可家师他停不下啊!”
镇元子在合适的时间赶了回来。
他看着跪倒的童子,看着面色惨白的唐僧,看着沉默的孙悟空,最终望向陆沉,长袖一甩。
“这下你满意了?”
陆沉摇头沉闷道:“我要的可不是揭穿,是彻底解决。”
“怎么彻底解决?”
镇元子笑了,笑中略显苦涩与自嘲。
“树断,我死,这三千七百界或可活一半,但地脉动荡,将会万劫不复。维持现状,继续这样苟延残喘,至少我能维持平衡,让那些世界慢慢的逝去,而不是瞬间毁灭。”
他转脸看向唐僧:“金蝉子,若是你,该怎么选?”
唐僧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就连妖魔鬼怪都是悟空搞定的,
而这可是一个活了四万七千年、守护地脉、维系无数世界的地仙之祖啊。
他若没了,天地震动。
可若他不死,而那些小世界的生灵呢?
“凭僧不知如何是好”
唐僧跌坐在地,噤若寒蝉。
须臾观音驾莲而至。
“镇元大仙,此事易解。”
观音神态慈悲,声音温润,“我以甘露复活此树,再传你共生之法,让果树不再掠夺诸界,而是与诸界共鸣,互利共生。”
很完美的解决方案。
至少听起来是那么个回事。
镇元子却问:“菩萨,这共生之法,需要多少时日见效?”
“短则三千,长则万年。”
“那这三千年里,小世界如何?”
观音沉默。
“还是不可改变吗?”镇元子笑了,“三千年的死缓,和瞬间的执行,这有区别吗?”
“但镇元大仙你至少多了三千年”
“我整整找了四万七千年啊!”
镇元子忽然拔高声音,略显无助
“菩萨,我可是找了四万七千年!若有办法,还会等到今天?”
园中一片死寂。
观音定睛看着镇元大仙,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
她当然知道镇元子这些年做些了什么
遍访三界,求问诸圣,甚至冒死强闯混沌边缘。
始终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人参果树本是混沌灵根,它的存在本就是逆天。只有掠夺和死亡,没有第三者。
“所以,”
镇元子后知后觉的看向陆沉,
“你早就知道,对吗?你知道这根本没有最优解,你要的只是我的选择。”
镇元子已经踏在了疯狂的边缘之上。
陆沉木然点头。
“你说的对,现在你怎么选?”
“是继续当这个‘地仙之祖’,守着树,守着虚名,守着这用无数生命堆砌的长生;还是做回原先的镇元子,那个最初只想着守护一方水土的修道者。”
镇元子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
四万七千年,太长太长了。
长到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修道的
而又为什么开始修道的。
是为了长生吗?好像不是。
是为了力量吗?也不是。
是为了红云吗?
镇元大仙一直在自言自语。
“原来如此”
他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初心
他仅仅只是喜欢这片土地,喜欢看草木生长,喜欢护佑一方安宁。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