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最后的光,被黑暗彻底吞噬。
一股更加蛮荒、也更加暴虐的妖气,混杂着硫磺与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朱宁没有回头。
他知道,那两尊牛妖亲卫,正像两尊门神,守着他唯一的退路。
也守着,他唯一的生路。
他沿着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甬道,一步步向着黑暗的更深处走去。
这里不是宫殿,更非洞府,而是一头远古凶兽的食道,幽深且灼热。
两侧的石壁之上,嵌着一颗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惨绿的光,将他的骨白身影映照得明明灭灭。
他体内的伤势,在行走间被不断牵扯,神魂深处传来一阵阵被雷霆灼烧般的刺痛。
可他那双死寂的眼瞳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那道由和尚留下的,如跗骨之蛆般的佛门印记,竟在这股蛮横的妖气冲刷下,变得迟滞了半分。
那双自九天之上投下的平和注视,被这座魔牛之巢的滔天妖气,暂时隔绝了。
朱宁的心,沉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甬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座无比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他眼前。
没有金碧辉煌,没有雕梁画栋,只有最原始的,属于妖魔的粗犷与血腥。
巨大的兽骨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堆积如山。
一簇簇永不熄灭的魔火,自地缝中喷涌而出,将整座溶洞映照得如同白昼。
无数妖兵在其中穿行,它们身披简陋的甲胄,眼中燃烧着嗜血的凶光。
咆哮声,兵刃的碰撞声,汇成一片混乱而狂躁的声浪。
这里是积雷山的心脏。
也是西牛贺洲,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朱宁没有再走大路。
他像一道真正的鬼影,贴着那些巨大兽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穿行。
他收敛了所有气息,瘟骨甲将他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需要一个藏身之处。
一个,能让他暂时舔舐伤口,消化战利品的巢穴。
他绕过了一片正在分割巨兽尸骸的屠宰场,躲开了一队巡逻的牛妖精锐,最终,在一处最偏僻,也最肮脏的角落,停下了脚步。
那里,是垃圾场。
是这座巨大妖巢之中,所有废弃物的堆积之地。
腐烂的兽肉,破碎的兵刃,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朱宁没有半分迟疑。
他像一条真正的泥鳅,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那堆积如山的垃圾堆深处。
他用最快的速度,在垃圾山内部,为自己开辟出了一处只有三尺见方的狭小空间。
他盘膝而坐,将所有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
他知道,自己只有半个时辰。
朱宁缓缓闭上眼,将心神沉入体内。
那两股来自狮驼王与蛟魔王之子的妖王之力,还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没有再试图用秩序去强行梳理,而是将那股更加霸道的腐烂规则,化作一个无形的熔炉。
他要用最野蛮的方式,将这两份“战利品”,彻底熔炼成自己骨甲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一阵粗野的交谈声,自垃圾山外传来。
是两名负责倾倒垃圾的猪妖。
“听说了吗?大王爷的弟弟,大力王,带着一个和尚出门了。”
“嘿,谁不知道啊。说是东边新冒出来个不知死活的猪妖,占了黑风山的地盘,还杀了大圣爷的信使。”
“啧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大力王那一棍子下去,管他什么妖王,都得变成肉泥。”
“那可不一定。”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听巡山的兄弟说,跟大力王一起去的那个和尚,才是真正的高手。”
“一个和尚?”
“嘘小声点!那可是大圣爷请来的贵客。据说,他一句话,就能让风停,让雾起,邪门得很!”
朱宁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那两名猪妖口中的“贵客”,就是那个画地为牢,言出法随的年轻和尚。
可他为何,会与牛魔王搅在一起?
佛门的手,已经伸到积雷山了吗?
就在朱宁思索之际,那两名猪妖的谈话,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赶紧干活,待会儿还得去‘地牢’那边送食呢。”
“又是去喂那个疯婆子?”
“可不是嘛。也不知那疯婆子是什么来头,关了上百年了,大王爷既不杀,也不放,每日还要用最好的血食供着。”
“谁知道呢。听说,她知道一个,关于咱们妖族天大的秘密”
两名猪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可那最后几个字,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了朱宁的神魂。
地牢。
疯婆子。
妖族天大的秘密。
朱宁缓缓睁开眼,那双死寂的眼瞳里,没有半分波澜。
可他知道,自己这趟九死一生的潜入,或许,找到了一个比躲藏,更有趣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