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呼啸。
他像一截被狂风卷起的枯木,在荒原上亡命奔逃。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带来一阵被雷霆灼烧般的刺痛。
大力牛魔王那一棍,他没有硬接,可逸散的棍风依旧震裂了他数根骨骼。
但那不是最麻烦的。
朱宁猛地停下脚步,藏身于一处风化的岩石之后。
他缓缓抬起那只覆盖着苍白骨甲的右手,掌心向上。
一缕极其隐晦的墨绿色,正顺着骨甲的缝隙,无声地蔓延。
是那个和尚留下的东西。
那不是毒,更非诅咒,而是一种更加纯粹的,对“存在”的标记。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他能感觉到,一双平和的,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睛,正自遥远的天际,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跑不掉。
朱宁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只要这道印记还在,他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只是那和尚棋盘上,一粒清晰可辨的棋子。
他不能回黑风山。
那无异于引狼入室,将那两尊杀神,直接引向自己刚刚搭起的草台。
他必须,在半途,将这根钉子拔掉。
朱宁没有再犹豫,他强忍着神魂的剧痛,盘膝而坐。
他将所有心神都沉入体内,试图用自己那刚刚进化不久的腐烂规则,去侵蚀那道墨绿色的印记。
“滋啦——”
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之力,在他的体内,无声地对撞。
朱宁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混杂着墨绿色血丝的逆血,自他口中喷出。
失败了。
他那引以为傲的腐烂规则,在那道看似平和的印记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寸寸净化,消散于无形。
那和尚的规则,比他更纯粹,也更高层。
朱宁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稀释的凝重。
他缓缓抬起那只覆盖着苍白骨甲的右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枚由无数金色敕令符文构成的印记,正在缓缓流淌。
【三相敕令】。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将体内最后一丝妖力,混杂着那缕刚刚掌控的秩序权柄,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于那枚印记之中!
“敕!”
一个古老的音节,并非出自他口,而是自他神魂深处,与那枚印记共鸣,悍然炸响!
秩序的权柄,强行降临!
他体内那道正在不断蔓延的墨绿色印记,在这股更加霸道的规则面前,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停滞!
有用!
朱宁的心神猛地一振,他不再有半分保留,疯狂地催动着那枚敕令印记,试图将那道“坐标”彻底抹去。
可那印记,却像一根扎入骨髓的毒针,坚韧异常。
“噗!”
朱宁再次喷出一口逆血,身形萎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正在被这两种规则的对撞,撕裂成碎片。
他抹不掉它。
但他,可以遮蔽它。
朱宁的眼中,燃起了最后的疯狂。
他没有再试图用秩序去对抗,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竟主动收回了那股秩序的权柄,任由那道墨绿色的印记,重新在他体内蔓延。
然后,他将那股更加污秽、也更加霸道的腐烂规则,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那道印记,连同它周围的区域,一同
包裹,封印。
他要用最污秽的烂泥,去掩盖那盏最明亮的灯。
朱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骨甲的裂缝间再次渗出丝丝血迹。
可他那双死寂的眼瞳里,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成了。
那道来自天际的,平和的注视,消失了。
至少,是暂时消失了。
朱宁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息。
他知道,自己只是为自己,争取了最多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当那和尚发现坐标消失,他必然会用更强的手段,重新锁定自己。
他必须,在这半个时辰内,找到一个新的藏身之处。
一个,连那和尚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朱宁挣扎着站起,他缓缓摊开那只覆盖着苍白骨甲的右手,那枚古朴的三清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将最后一丝神念,探了进去。
浩瀚的星云,再次于他眼前展开。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片璀璨的星河,径直落在了另一片,同样黯淡的星域。
那里,有一座山。
一座,被万千妖兵拱卫,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死气的火焰山。
积雷山。
朱宁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冰冷弧度。
他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没有再犹豫,转身,骨白色的身影,没有再向东,而是调转方向,向着那座真正的火焰山,那座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避之不及的,死亡之地,疾驰而去。
他要用那头老牛的滔天妖气,来当做自己最好的藏身之所。
也要让那两位不请自来的新客看看。
有时候,猎物,也会自己走进屠宰场。
不是为了引颈就戮。
而是为了,在那座屠宰场里,点一把更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