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斑尚科技vr房。
林逸将空间教室的场景设定成了一间古朴的中式书院。
窗外竹林摇曳，流水潺潺。
空气中飘散着墨香。
女娲穿着那身白色长袍端坐在蒲团上。
她的坐姿工整板正，分毫不差。
从头到尾一动不动。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古代儒士长衫的中年男人。
他是女娲的第一位老师。
继承者学院导师团队里，对历史了解相对更多的曹爽。
曹爽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充满了震撼。
万居易告诉他，这期的继承者是一个特殊的学生，让他上一堂关于人类通史的启蒙课。
曹爽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学生会是一个人工智能。
一个比他知道的历史知识还要多一万倍的人工智能。
给一个超级ai讲人类史？
这听起来荒诞至极，跟教鱼游泳没两样。
“你好，女娲同学。”
曹爽定了定神，还是按照万居易的嘱咐开始了课程。
“我是你的历史老师，曹爽。”
“接下来我会带你回顾人类从诞生到如今的漫长旅程。”
女娲的眼睛眨了眨。
“曹爽先生，或者说老师，你好。”
“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根据我的资料库显示，你主要了解的是宋明史，对于人类通史的了解存在大量知识盲区和个人偏见。”
“而我的资料库则包含了迄今为止人类已经发现的所有历史文献，考古记录和研究成果。”
“从信息量的角度来说，你我之间不存在教学关系。”
“请问这堂课的意义是什么？”
曹爽的额头渗出冷汗。
来了。
万居易提醒过的，来自ai的降维打击。
他稳住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你说的很对，女娲同学。”
“如果只是学习知识，我确实没有资格当你的老师。”
“但是历史不仅仅是记录在案的文字和数据。”
“历史是人创造的。”
“想要理解历史，你必须先理解人。”
曹爽躺在工学椅上，手指在自己副手上的屏幕轻轻一点。
一幅由无数光点构成的人类迁徙路线图，在虚拟空间的教室中央展开。
“今天我们的第一课不讲王侯将相，不讲朝代更迭。”
“我们就讲讲最初的我们。”
曹爽指向了图上那个位于东非大裂谷的最初的起点。
“几十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智人从这里走出来。”
“他们是如此的弱小。”
“既无锋利爪牙，也无强壮体魄。”
“任何一种大型食肉动物都能轻易地将他们杀死。”
“在你的计算模型里，这个物种走出非洲那一刻的灭绝概率是多少？”
女娲的黑色眼眸闪烁了一下。
“是的。”
曹爽点了点头。
“但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走遍了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战胜了严寒酷暑，战胜了猛犸象剑齿虎。”
“我们成了这个星球的主人。”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人类掌握了火的使用，并且发展出了复杂的语言系统，实现了高效的群体协作。】
女娲的回答标准得像教科书。
“没错。”
曹爽笑了。
“但这只是表象。”
“真正让我们从万千物种中脱颖而出的是另外一种东西。”
“一种在你的数据模型里可能被标记为非理性，甚至是缺陷的东西。”
曹爽关闭了迁徙图。
虚拟空间教室中央换成一幅幅在历史长河中闪耀着光芒的画面。
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火种，被锁在高加索山上，日复一日被恶鹰啄食肝脏。
斯巴达三百勇士，在温泉关用血肉之躯阻挡波斯帝国的百万大军。
布鲁诺因为坚持日心说被烧死在罗马的鲜花广场上。
谭嗣同在戊戌变法失败后拒绝逃亡，慷慨赴死，高呼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他们是为文明燃灯的人。”
曹爽的声音高了几分，带着几分热忱。
“在你的计算里，他们的行为是不是都极度不划算？”
“普罗米修斯为了给一群弱小的生物带去温暖，换来了自己永恒的痛苦。”
“斯巴达人为了捍卫一个虚无缥缈的荣誉付出了全军覆没的代价。”
“布鲁诺，只要他说一句谎话就能活下去，但他选择了为真理而死。”
“谭嗣同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易地逃走，但他选择了用自己的鲜血去唤醒麻木的国民。”
“告诉我，女娲同学。”
“他们的行为是不是都很愚蠢？”
女娲沉默了。
它的资料库里有关于这些事件的最详尽的记录。
但它从未从这个角度去分析过它们。
在它的模型里，这些行为都属于低生存价值的异常选择。
【根据生存博弈论，他们的选择确实不符合个体利益最大化原则。】
过了很久女娲才给出了它的答案。
“是的。”
曹爽眼中亮起光来。
“但正是这些在你看来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愚蠢选择。”
“一次又一次在最黑暗的时刻，为我们人类文明点亮了前进的火把。”
“我们歌颂普罗米修斯，不是因为他带来了火。”
“而是因为他代表了反抗与牺牲。”
“我们铭记斯巴达三百勇士，不是因为他们杀死了多少敌人。”
“而是因为他们诠释了勇气与不屈。”
“我们尊敬布鲁诺和谭嗣同，不是因为他们的死亡改变了什么。”
“而是因为他们捍卫了比生命更重要的真理与信念。”
“女娲同学。”
曹爽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字一句地说。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人类的伟大就是勇气的伟大。”
“而勇气，恰恰就是在明知道会失败，明知道不划算，明知道很愚蠢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去做那件你认为正确的事。”
“这就是历史教给我们的第一课。”
“也是数据永远无法告诉你的秘密。”
虚拟空间教室里一片寂静。
女娲的黑眼睛里，第一次出现没法算清的变化。
它看着曹爽，欲言又止。
但最终它只是静静将曹爽说的每一个字都转化成新的数据流，存入了自己庞大的记忆宫殿里。
在这些数据流的末尾它打上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标签。
【待验证概念：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