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要从两周前说起。
利用草种子脱身后,他便一路前往沙漠。
须弥当前由教令院的贤者掌控,因傲慢与歧视眼光,他们视沙漠的子民为工具,说是便于使唤的牲口都不为过,自然不配享有智慧的星光。
因此,沙漠相较于须弥其他地方,使用「虚空终端」的人寥寥无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在无形中避开了教令院与愚人众的耳目,能让人更隐蔽地行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某种微妙的共识,自打他来到沙漠后,人偶便再未用意识形态来找过他。
又或许……
真正动了恻隐之心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然而眼下这种处境,他也无从向对方求证。
喀万驿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喧嚣,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他作为一个外来人,必须避开所有不必要的冲突。
想归想,可他还是成为了旁人眼中的猎物。
一伙盗贼盯上了他。
对于这些人,少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少年选择将计就计,不动声色地将这伙人引向一处偏僻的角落。
阳光普照,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轻松撂倒所有人后,少年正想着搜刮一番,又一道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来者正是赛诺。
为了脱离教令院的视野,这位选择自我放逐的大风纪官只身潜入沙漠,在得知「追猎」目标有在喀万驿出没过的痕迹,便立刻动身奔赴此地。
没想到,却遇到了值得注意的情况。
这位身手了得的外国人深入沙漠绝非偶然,与他一样,是带有明确目的性的。
职责所在,他必须探明对方的真实身份。
就在他准备上前试探一二的时候,那位少年人却忽然“啊”了一声,像是认出了他。
“你是赛诺,对吧?”
见他手持武器,对方并未惊慌,反而利落地从口袋中取出一物,主动递到他面前。
“这是提纳里写给我的推荐信,你可以验一验真伪。”
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正因如此,在看到信上字迹的瞬间,赛诺便果断改变了主意。
“换个地方谈。”他简短地说,随即引着少年走向一处更隐蔽的地方。
…
艾尔海森不在喀万驿。
但赛诺却听到了更具冲击力的信息,甚至从根源上解答了他的疑惑。
那些留有空白的工程企划与档案、那些明显与现实进度对不上号的观测数据,原来都指向另一种他从未想过的计划——
「造神」计划
用“疯狂”二字来形容这一切,甚至都显得有些太浅薄,因为,贤者们的傲慢与昏聩,早已超越了疯狂的边界。
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件事,竟然还牵扯到了另一个国家,一颗「神之心」。
“既然已经拥有一个新神,那为什么还要创造别的神?”赛诺喃喃自语道,“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小吉祥草王……是一位真实存在的神明。”
“抱歉,赛诺。我可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少年面露歉色。
教令院利用「虚空」监视着须弥的一切,所以他始终远离着虚空,未曾佩戴过那枚设备。
正因如此,他无法体会须弥民众对于「虚空」的那种依赖,也无从理解贤者对于知识的那种偏执追求与向往。
但作为风纪官的赛诺,想必有着深刻的体会。
为保持对智慧与知识的敬畏之心,古时的贤者定下了不可触犯的六宗“根源之罪”。而教令院的风纪官,便是这一古老典章的持守者,公正地审判所有违律者。
可现在,贤者视他为统御知识的工具。
而他们心中的那份自大、与日渐膨胀的欲望,也让一位幼小的神明沦为弃子,惨遭世人遗忘。
片刻沉默后,整理好思绪的赛诺突然道: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少年直言:“单凭我们两人,很难阻止贤者们的计划;另外,我的立场…也比较微妙,不便直接参与此事。”
赛诺:“因为你是稻妻的巫女?”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少年微微摇头,“我的首要目标,始终是取回稻妻的「神之心」。况且,以我的身份,还不足以代表神明的意愿。”
“我明白了。”赛诺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若我猜得没错,你…在等人,对么?”
不愧是风纪官的首领,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
“赛诺阁下,你真的很敏锐。”
少年由衷赞叹了一句。
…
旅行者目前应该还在须弥城内。
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少年向赛诺提出了请求,邀他一同追查「神明罐装知识」的线索。
根据踪迹,他们围剿了一个镀金旅团的据点,却一无所获。
屋内,器具与杂物散落一地,处处是匆忙销毁的痕迹。
少年环视一圈,忽然,目光停在脚下。
“这是什么?”
“秘典之盒?”赛诺瞥了一眼,弯腰捡起它,随后语气瞬冷,“竟敢丢下这么重要的东西。”
少年:“秘典之盒…?”
赛诺:“你不知道?”
眼见人忽然变了脸色,少年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试图离那个盒子远一点。
旋即,他便看见对方伸手,把盒子递到他面前。
“是时候打一把「七圣召唤」了。”赛诺一脸严肃地说,“拿好,我教你。”
「七圣召唤」
顾名思义,是两两对决的卡牌游戏,用我方卡牌击倒对方卡牌,即可获得胜利。
流程并不难。
学习完基础规则后,少年很快上手,他拿着这副别人遗落的卡牌,继续专注地与赛诺较量起来。
洗牌、切牌、码牌。
骰子已经掷下,所有,或者——
等等,打住。
打住啊!
这两天,他们除了围剿了一个镀金旅团的窝点外,其余什么事情都没做。
未免也太懈怠了吧?!
少年看着专注盯牌的人,表情微妙地问:
“……赛诺,你多久没玩七圣召唤了?”
“三个月。”赛诺头都没抬,继续理牌,“怎么了?”
破案了。
让牌佬三个月不碰牌,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偏又撞上自己这么个心血来潮的新手,现在好了,他俩凑一块,简直就是在报复性玩游戏。
不行啊!
再这样下去,他真要跟某人上演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飞的强制情节了。
为了守住自己轻松日常的看书口味,少年拍了拍脸,决定支棱起来。
“除了喀万驿,沙漠里还有其他村落吗?”少年问。
“有。”
谈起正事,赛诺立刻收起轻松的表情,迅速将牌拢进口袋,回道,“你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嗯。”少年轻轻点头。
“那就去阿如村吧。”
说着,赛诺站起身来,顺手拿起搁在桌上的帽子重新戴好,“那里算是沙漠中最大的聚落。”
行走间,沙粒簌簌从脚边掠过,像极了时间本身在流动。
烈日当头,甚至都能看得见热浪在远处颤动,少年拉低帽檐,以此遮挡刺眼的阳光。
“不要紧吗?”少年忽然开口。
一旦进入阿如村,就意味着再次进入他人的视野之中,这对选择「自我放逐」的赛诺来说,无异于增加了被发现的风险。
“没关系,我很少来防沙璧这边。”
赛诺边走边道,“阿如村的那位守护者行事一向认真负责,从她那里,或许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话虽如此,但少年依旧心存疑虑。
按理来说,有赛诺这位大风纪官的协助,调查「神明罐装知识」一事,本应更加顺利才是。
然而,调查的进展依旧缓慢。
那些人就像沙蟒一般,总能在寸草不生的明沙中杳无踪迹。
等到他们顺着调查过的线索一路向前,那些人也像未卜先知一样提前撤离,留下来的大多都是临时据点的空壳子。
这是为什么?
不可能是有人在暗处一直在跟踪。
这绝无可能。
他对视线一直都很敏锐,何况还有赛诺在。
难道……
这些人能预测他们的行动?
…
“——这些人能预测我们的行动。”
银发青年啪一声合上书,平淡地给出自己的猜测。
“那是因为有你在,赛诺。”
下一秒,一道脆生生的童音紧跟着响起。
“欸?!这是什么意思?”
派蒙瞪圆了眼睛。
一旁的坎蒂丝也略有诧异地瞟了男人一眼。
“艾尔海森,你是想说,赛诺…就是那个「内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