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不分先后。
旧痛剜肉刻骨,新伤同样穿髓锥心。
无人能真正体会他那一刻的痛楚。所谓的感同身受,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隔岸观火,在真切的苦难面前,它太过奢侈。
因此,少年不敢、更无法说理解。
可他知道,人对温暖慰藉的渴望,与生俱来。
所以他脱口而出,将心底里最真切的想法表露出来。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屋内灯光正亮。
银色光晕斜照在少年颊边,仿佛一捧新雪映入眸中,又于温暖的气息中悄然融化。
光泽温润,是那种不用分神去窥探心音,就能一眼看透的清澈。
坦诚到过分。
少年素来执拗,行事一贯坚定不移,一旦下定决心,便无回头之意。
可这回,他的这个决定对于另一人而言,不亚于一份大礼从天而降。
——傻子才会拒绝。
心念电转间,周遭场景再次变幻,他们重新回到了旅店的房间里。
少年环顾四周:“…我、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斯卡拉姆齐嗓音带笑:“看来…你不满意这里。”他略一停顿,旋即又意味深长地说:“既然这样,那不如我们换个场地,继续泡温泉,如何?”
说罢,就牵起少年的手,似要将人带离房间。
少年:“……”
他默默抽回手:“兰拉娜呢?”
“早走了。”斯卡拉姆齐轻笑一声,“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这话可不能说得太满。少年内心吐槽,表情既复杂又微妙,婉拒道,“万一它又回来呢?”
“放心。”斯卡拉姆齐轻笑一声,“在唤醒你之前,那颗卷心菜曾借给我一些力量。我既然能运用,自然也能借此感应到它的所在。”
少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有别的办法唤醒我,并不需要兰拉娜的力量,对不对?”
另一人唇角笑意越来越深:“是它主动要给的,我收下,又有何不可呢?”
真是个大坏蛋啊!
竟然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拿!
正当少年在心底狠狠谴责之际,属于“坏家伙”的声音却在耳边突然响起: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现在,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这句话说的很轻,如同羽毛般轻轻刮过耳廓,带着一层隐秘而晦涩的蛊惑。
少年脸颊一烫,深吸一口气,旋即猛地伸手,将人紧紧抱住。
干净微凉的气息即刻将他包裹,带来无比的安心,可少年仍觉不够,他加大了拥抱的力度,试图带给对方力量。
与此同时,他嗫嚅着喊起另一人的名字,这与方才懊恼时不自觉拔高的音量相比,简直就像小动物的哼声。
静默只持续了片刻。
不一会儿,一只手从肩后探来,拥住了他,呈现出一种接纳的姿态。
然而,预想中的温情并未到来。
“这算哪门子安慰?”某人被他逗笑,语带戏谑,“口气倒是不小,结果就这点本事。”
说罢,便抬手将他一把推开,动作干脆、毫不留情,仿佛刚才的拥抱只是幻觉。
手臂骤然一空,温暖也跟着淡去。少年先是一愣,随即一脸认真地说:
“…我能做到的。”
“哦?”
另一人只是笑。
旋即探出手臂、一把搂住少年腰身。接着重心一倒,双双跌入身后的床铺。
寂静弥漫开来。
这一刻,似乎一切杂音都已远去,唯有彼此的气息缠绕不散,丝丝缕缕的扑在唇边,直叫人喉间发痒。
霎时间,少年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慌忙移开视线,却被人用指尖捏住下巴,轻轻扳回。
只见那双靛色的眼睛盛满了笑意,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目光太直接,烫得少年耳尖发热。
犹豫良久,少年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凑近,用嘴唇碰了碰另一人的唇瓣,然后凭借着直觉,如动物舔舐伤口那般,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对方的唇珠。
笨拙至极的一个吻。
甚至让人禁不住地想笑。
原来,在不同的情态下,少年的回应竟然能如此不同,分明是想模仿不久前才经历过的亲密,动作却不得要领、青涩的够呛。
斯卡拉姆齐敛着眸子,将某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全部收归眼底,也任由对方跨坐在他身上,以这个糟糕的姿势继续啄吻自己。
明明已经紧张到不敢呼吸,可脑子还想着要如何安慰,因此依旧在不得章法的吻,照猫画虎地吮起下唇,并尝试用舌尖撬开一点柔软。
唇缝愈发湿热,斯卡拉姆齐微微眯起眼,让搂在后腰的手慢慢往上,最终停在颈后,然后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被引导惯了的人下意识张开嘴。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唯一学会的,但却什么也没感觉到,于是有些愣,却不自觉地顺着另一人的呼吸往前凑了凑。
下一秒,舌尖突然传来刺痛。
不疼,就像猫在拿牙尖轻轻咬手指,但足够让少年回过神来,一直紧闭的眼颤颤睁开,却正正对上一双蓝紫色的眸子。
这家伙……
少年瞬间耳根通红。
完全不懂为什么这人接吻不闭眼。
若不是有一次中途,他呼吸不畅想要换气,不然根本不会发现。
少年脸颊发烫,不愿再想当时的情景,只记得注视自己的眼眸光深深,比起打量更像是观察。
就像现在这般,仍旧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甚至噙起笑意,一下便模糊了方才的侵略性。
“不对。”
另一人轻声开口,用指节抵开他再次凑近的唇。
“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
斯卡拉姆齐的声音柔和低哑,带着气音般的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嗯?”
话音未落,他便握住少年的手,引向自己的衣襟。
指尖所及,衣衫悄然敞开,一片光洁如雪的肌肤倏然显露,晃得人呼吸一窒。
少年的手顿时僵在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似乎每一寸感官都聚焦于指腹的那一点相触上。
然而对方的牵引并未停止,反而微微加重了一点力道,将他的手掌更切实地按上胸口。
掌心之下,人偶的肌肤温凉如玉,一丝余肉都无,与人类的肌肤并无二致,而被触及的那一小块区域,也随着手掌的温度被迅速煨暖。
可少年却不自觉地颤栗起来,只觉自己贴上的不是肌肤,而是一块炭火,灼得发烫,那暖意能顺着血脉回流,将他的手烧到溃烂。
这与温泉中的那次接触截然不同。
再没有水的遮掩,也无雾气的阻隔,一切都在炽白灯光下无所遁形,清清楚楚地照见——他,或者,他们,正在做着什么。
少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因为所有感官都背叛了他,让他只记得掌心之下的触感,以及与自己四目相交的眼睛。
那双眼睛宛若琉璃,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不,或许不止是眼睛。
而是……整个人。
似乎料定了他会为什么而失神。
重披白衣的人眉眼虽柔和,可眼梢却缀着秾丽的殷红,纯净又妖异。
而那姿态,更是在被动承受与主动奉献之间,界限暧昧不明,模糊得令人心颤。
少年被眼前的光景烫得浑身一热,羞赧如潮水般涌来,思绪也快被烫成一团浆糊。
可偏偏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从脑子里的某个角落冒了出来——
天,这该不会……是在勾引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