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为什么站出来？”
“因为我怕下一个就是我！”陈智勇几乎要哭出来，“伤疤是警告，下次就不会是脖子了。而且……而且我最近发现，我们小组被要求处理的一些血液样本，来源很可疑。有些样本的编码……我偷偷核对过，和警方内部一份失踪人口名单的部分信息能对上。他们……他们可能已经在用活人做更直接的测试了。我受不了了……陈先生，你是唯一一个公开和凯斯对抗还活着的人，我……我只能找你。”
陈奇盯着陈智勇的眼睛。恐惧是真实的，但恐惧之下，是否还有别的？
“你今天出来，怎么确保没被跟踪？”
“我……我用了研究所处理废弃物的通道，换了三趟车，绕了很久。我检查过，应该没有。”但陈智勇的语气并不肯定。
就在此时，陈奇耳朵里捕捉到一丝异响。
不是海浪，不是风声。
是某种极轻微的、规律性的电子蜂鸣声，来自陈智勇的方向。
陈奇眼神一凛：“你身上有什么电子设备？”
陈智勇茫然：“没……没有啊？手机我都扔在海里了，只有这个u盘……”他突然停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猛地扯开夹克，在内衬口袋里慌乱摸索。
掏出来的，是一块普通的电子手表，不是他平时戴的那块。
“这……这不是我的！我……我今天早上在更衣柜里看到这块表，以为是别人落下的，就……就顺手放口袋里了，我忘了！”陈智勇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
手表的屏幕，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蜂鸣声正是从它发出的。
追踪器。或者……不只是追踪器。
陈奇一把夺过手表，看到屏幕上的小字：“信号已同步”。
“走！”他低吼一声，抓住陈智勇的胳膊就往棚屋外冲。
但已经晚了。
渔排外的海面上，突然传来快艇引擎的低吼，不止一艘，从三个方向迅速逼近，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像利剑一样刺破黑暗，瞬间将整个渔排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放下武器！原地投降！”扩音器里传来经过处理的机械音，与凯斯之前通话的声音同源。
陈奇将陈智勇推向一个大型锈蚀机器后方，自己则伏低身体，迅速观察。
至少三艘快艇，每艘上都有三到四人，全部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头套，手持自动武器。他们已经完成了对渔排的包围，探照灯锁定了棚屋区域。
没有立即开火，说明他们要抓活的——至少陈智勇必须活捉，而自己，可能也是目标之一。
“陈先生！”陈智勇在机器后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他们会杀了我的……”
陈奇的大脑冷静得可怕。硬冲是死路一条，快艇的火力足以覆盖整个渔排。潜水？海水冰冷，能见度低，而且对方很可能有水下侦测设备。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电子手表上。信号已同步……对方能精准定位这里，不仅是靠这个追踪器，说明他们早已监控这片区域，甚至可能早就知道陈智勇会来。
这是一个局。陈智勇可能是真心想告密，但他从一开始就被利用了，成了引出陈奇的诱饵。
凯斯不仅想清理叛徒，还想同时抓住或者消灭陈奇。
探照灯光柱开始移动，显然在搜索他们的具体位置。脚步声从连接码头的主栈道传来，有人已经登上了渔排。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陈奇迅速打开黑色小包，取出那两枚微型烟雾弹。这是特制的，释放速度快，烟雾浓密且带有轻微刺激性，能干扰热成像和视觉。
他对陈智勇低声道：“我扔烟雾弹，你往渔排最东边的缺口跑，那里堆着很多旧泡沫浮球，跳海，然后潜泳向西，大概一百五十米外有一处礁石区，可以在那里换气。能跑多远跑多远，别回头。”
“可……可你……”
“照做！”陈奇厉声道，同时将u盘塞回陈智勇手里，“拿好这个，如果我没跟上，想办法交给一个叫李文斌的警察。记住这个名字！”
陈智勇用力点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崩溃。
陈奇计算着时间。登船的脚步声更近了，大约五六个人，呈扇形散开，战术动作专业。
就是现在。
他拉开两枚烟雾弹的保险，用力朝不同方向掷出。
“噗——嗤！”
浓密的白灰色烟雾瞬间爆发，迅速弥漫开来，覆盖了大片区域。几乎同时，陈奇低吼：“跑！”
陈智勇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冲向渔排东侧。
枪声几乎在下一秒响起，但射击者显然受到了烟雾干扰，子弹打在机器和木板上，溅起碎屑。
“目标移动！东侧！”有人用英语喊道。
陈奇没有跟着陈智勇跑。他反向移动，朝着枪声和脚步声的方向潜去。匕首已经握在手中。他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吸引火力，给陈智勇争取时间。
烟雾中，一个黑色身影隐约出现，正举枪瞄准东侧。陈奇像猎豹一样从侧后方扑出，左手捂住对方口鼻，右手的匕首精准地划过颈侧。温热液体喷溅的瞬间，他夺过对方手中的p5冲锋枪，将其瘫软的身体轻轻放倒。
枪声和同伴倒地的声音引起了其他武装分子的注意，火力开始朝这个方向倾泻。陈奇利用烟雾和废弃物的掩护，快速变换位置。他不开枪还击，开枪会暴露位置，他需要的是混乱和拖延。
快艇上的人也开始向渔排射击，子弹打得木屑纷飞。
陈奇听到东侧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陈智勇跳海了。很好。
他估算着时间，陈智勇应该已经潜入水下。烟雾开始变淡。
是时候脱身了。
他朝着渔排西侧边缘移动，那里靠近一艘快艇，但也是火力相对薄弱的方向。他需要制造一个机会。
从包里取出战术手电，调到最强爆闪模式，然后用力扔向相反方向。
刺眼的白光在烟雾中炸开，伴随着自动武器朝那个方向扫射的轰鸣。
就是现在！
陈奇从藏身处跃出，冲向渔排边缘，纵身跳入漆黑的海水中。
冰冷的海水再次包裹全身，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拼命下潜，朝着远离渔排和快艇的方向游去。身后传来嘈杂的叫喊和更多落水声，显然有人追了下来。
水下能见度几乎为零，他只能凭借方向感。肺部开始抗议，但他不敢上浮。子弹射入水中的“啾啾”声在头顶不远处响起，但水的阻力让它们很快失去动能。
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远，直到感觉肺要炸开，才小心地浮出水面，只露出鼻子和眼睛。
回头望去，渔排区域仍然被探照灯照得通亮，人影晃动，快艇在附近海面穿梭搜索。但没有朝他这个方向来。暂时安全。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开始朝着西贡更偏僻的一处野滩游去。冰冷和疲惫侵蚀着他，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陈智勇成功逃脱了吗？u盘是否安全？
凯斯对“方舟”的计划，比他想象的更庞大、更先进、也更阴险。一个可远程触发的、潜伏性的生化武器投放平台……如果已经进入“装载”阶段，那意味着什么？有多少人可能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方舟”的潜在载体？
“潮汐密钥”究竟是什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可能就在那个u盘里，也可能已经随着陈智勇一起沉入海底。
他必须尽快联系李文斌，动用一切资源，不仅要找到陈智勇，更要深挖诺亚研究所，查明“方舟载体”可能已经扩散到了什么程度。
就在他艰难游近野滩，准备上岸时，眼角余光瞥见远处海面上，一艘没有开灯的黑色快艇，静静停泊在阴影里。船头似乎站着一个人影，正拿着夜视设备，朝着渔排方向，也朝着他这边，静静观望。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
但陈奇几乎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冰冷。
凯斯。
他很可能一直都在，看着这一切发生。
陈奇没有停留，爬上岩石滩涂，迅速消失在岸边的树林阴影中。
今夜，他拿到了一些碎片。
但敌人也清楚地知道，他已经触碰到了“方舟”的边缘。
下一次潮汐来临前，他必须找到摧毁这艘方舟的方法。
否则，当密钥转动，释放的将是一场无声的、同步的浩劫。
远处的黑色快艇，在陈奇身影消失后，缓缓调转船头，无声地滑入更深的黑暗。船头的人影收起设备，低声对着通讯器说了句什么，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饵被吞了。鱼，也碰了线。游戏进入下一阶段。启动‘深度清理’预案，尤其是针对‘鸽子’的。另外，给陈先生送一份‘谢礼’，感谢他今晚的……配合。”
海风呜咽，吞没了所有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