崐仑山,玉虚宫。
就在姜子牙背负着那个破旧行囊,满怀萧瑟地踏出朝歌城门,向着西岐方向迈出第一步的同时。
轰——!
一声只有圣人才能听见的闷响,在三十三天外的混沌中炸裂。
玉虚宫内,原本祥云缭绕、瑞气千条的圣境,突然莫名地暗了一瞬。
端坐在八宝云光座上的元始天尊,原本正闭目神游,推演着姜子牙入西岐后的种种布局,此刻却是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威的眼眸中,此刻竟闪过一丝惊愕与阴沉。
就在方才,一缕极其晦涩、却又透着浓浓死气的天道气息,毫无征兆地坠落,径直钻入了他的元神之中。
这不是机缘。
这是警示!
这是天道在告诉他,封神榜虽已开启,但这量劫的残酷,才刚刚开始收割第一波真正的祭品。
“怎么会这么快……”
元始天尊眉头紧锁,手指在袖中飞速掐算。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崐仑山后山的麒麟崖下。
“太乙……”
元始天尊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
“十二金仙犯杀劫,本以为还能拖延些时日,或是寻到替劫之人。”
“却不曾想,随着子牙离开朝歌,天机牵引之下,太乙的杀劫,竟然提前爆发了。”
“若无外力干涉,不久之后,太乙必将身死道消,化为灰灰,真灵上那封神榜走一遭!”
对于元始天尊而言,阐教十二金仙那是他的心头肉,是阐教的门面。若是堂堂金仙在大劫刚开始就陨落,那他阐教的脸面何存?他元始天尊的威严何在?
“哼!”
元始天尊冷哼一声,大袖一挥。
一道玉清仙光化作长虹,瞬间破开虚空,直奔麒麟崖而去。
……
麒麟崖下。
这里是崐仑山的禁地,罡风凛冽,寒气逼人,乃是专门用来惩戒犯错弟子的地方。
太乙真人此刻正盘膝坐在一块冰冷的青石上,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原本那身光鲜亮丽的道袍早已破旧,头发散乱,面容枯槁。
自从上次丢了灵珠子,被杨戬狠狠羞辱,又被师尊责罚面壁思过以来,太乙真人的日子过得那是生不如死。
他心中充满了怨恨。
恨杨戬,恨那个抢走他徒弟的幕后黑手,甚至……隐隐有些埋怨师尊太过无情。
就在这时。
嗡!
一道浩大的金光突然降临,瞬间驱散了周围那足以冻裂神魂的罡风。
太乙真人浑身一颤,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圣人威压,慌忙跪伏在地,颤声道:
“罪徒太乙,拜见师尊!”
元始天尊的身影在金光中显化而出。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让他颇为得意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必须保住棋子的决绝。
“太乙,起来吧。”
元始天尊的声音淡漠如水。
太乙真人闻言,心中一喜,以为是刑期已满,师尊终于肯放自己出去了,连忙叩头谢恩:
“多谢师尊开恩!弟子知错了,日后定当……”
“你也别急着谢。”
元始天尊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幽深地看着太乙真人的眉心。
那里,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正在疯狂涌动,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恶鬼,随时准备吞噬太乙真人的生机。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元始天尊手指一点,一面水镜凭空浮现。
太乙真人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如坠冰窟。
只见镜中倒映出的自己,印堂发黑,死气缠身,那股浓烈的劫煞之气,已经快要将他的元神彻底淹没。
“这……这是杀劫?!”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太乙真人声音尖锐,充满了恐惧。
作为阐教金仙,他自然知道封神大劫意味着什么。所谓的“神仙犯杀劫”,就是要杀人,或者是被人杀,以此来了结因果。
若是渡不过去,那就真的完了!
“师尊!救我!救救弟子啊!”
太乙真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仙人风度,此时就象是一条落水狗,疯狂地磕头求救,额头撞在青石上砰砰作响:
“弟子修行不易,不想上榜,更不想死啊!”
“求师尊慈悲,指点弟子一条生路!”
看着太乙真人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元始天尊心中更是烦躁。
若非如今是用人之际,十二金仙缺一不可,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
“唉……”
元始天尊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当初为师让你去陈塘关收徒,便是为了今日。”
“那灵珠子乃是女娲宫中的奇物转世,身负一千七百杀戒。若是你能将其收入门下,好生教导,日后这杀劫一来,便可让他替你去挡,替你去杀。”
“这就是所谓的‘李代桃僵’之术。”
听到这话,太乙真人悔得肠子都青了,眼中满是怨毒:
“都是那杨戬!都是那个该死的杨戬!”
“若非他横插一脚,抢走了哪咤,弟子如今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元始天尊摆了摆手,打断了太乙真人的抱怨: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那杨戬虽然抢走了人,但他终究不是圣人,算漏了一点。”
太乙真人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花:
“师尊的意思是……?”
元始天尊双目微阖,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勾勒,仿佛在拨弄着那看不见的命运丝线:
“灵珠子虽然没拜你为师,但他转世在陈塘关李家,这一点没变。”
“而你与他之间,虽然断了师徒缘分,但那份因果纠缠,却并非那么容易斩断的。”
“为师方才推演天机,发现那哪咤近日恰好离开了他那个神秘师门的庇护,回到了陈塘关探亲。”
说到这里,元始天尊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这,便是你唯一的一线生机。”
太乙真人虽然有些愚钝,但此时关乎身家性命,脑子转得飞快:
“师尊是想……让弟子去把那哪咤抢回来?”
“蠢货!”
元始天尊冷喝一声:
“抢?如今那哪咤背后有玄阳,若是强抢,必会引来变量。况且,就算抢回来了,此时再想让他替你挡劫,也来不及了。”
“我们要做的,是‘嫁祸’!”
太乙真人一愣:“嫁祸?”
元始天尊点了点头,语气森然,缓缓道出了一个足以令洪荒震动的毒计:
“陈塘关总兵府内,有一把镇关之宝,名为乾坤弓,又名轩辕弓,配有三支震天箭。”
“此弓乃是人皇轩辕黄帝大破蚩尤时所留,沾染了无尽的人道因果与杀伐之气。寻常人根本拉不开,唯有身负神力之人方可撼动。”
“而在那陈塘关外的骷髅山白骨洞,有一位截教的散仙,名为石矶娘娘。”
提到“截教”二字,元始天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那石矶虽未作恶,但身为截教门人,便是原罪。且她命数已尽,合该上榜。”
太乙真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元始天尊看着太乙真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太乙,我要你潜入陈塘关。”
“为师会亲自出手,施展玉清圣法,为你遮掩天机,蒙蔽圣人感知。即便是女娲,短时间内也无法察觉你的存在。”
“你要做的,就是在那陈塘关城楼之上,趁着夜色,拉开那把轩辕弓。”
“记住,不是让你射别处。”
“你要用那震天箭,直接射向骷髅山白骨洞,射杀那石矶!”
太乙真人听得心惊肉跳。
这是……暗杀?
而且还是圣人亲自遮掩天机,让他这个金仙去暗杀一个截教散仙?
“可是师尊……”太乙真人咽了口唾沫,“若是弟子射杀了石矶,这杀劫因果岂不是更重?”
元始天尊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若是平常,自然如此。”
“但如今哪咤就在陈塘关。”
“他乃灵珠子转世,天生神力,且那是他父亲的镇关之宝。”
“你射箭之时,以秘法仿真哪咤的气息。待那石矶身死,或是那震天箭落下,所有的因果,所有的罪孽,都会算在那个此时身在陈塘关的哪咤头上!”
“到时候,石矶身后的截教门人必来寻仇。”
“杀劫起,因果落。”
“哪咤替你背了这口黑锅,替你引爆了这场冲突,成了那应劫之人。”
“而你,便可借此机会,金蝉脱壳,将这一身杀劫,尽数转移到那哪咤身上!”
轰!
听完这个计划,太乙真人只觉得头皮发麻,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
妙啊!
实在是太妙了!
这简直是一石二鸟之计!
既能解决了自己迫在眉睫的杀劫危机,又能狠狠报复那个哪咤,甚至还能给那个抢走哪咤的杨戬、还有那个什么玄阳找个天大的麻烦!
石矶一死,截教必定震怒。到时候截教门人找哪咤寻仇,那背后的势力不得不出面。
一旦打起来,那便是天翻地复!
而他太乙真人,则可以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安然度过杀劫。
“师尊圣明!师尊圣明啊!”
太乙真人激动得浑身颤斗,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此计若成,弟子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为我阐教出一口恶气!”
“那个哪咤既然不肯拜入我阐教门下,那便让他去做这封神榜上的冤魂吧!”
元始天尊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淡漠,仿佛在算计一个七岁孩童的性命,对他来说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
“去吧。”
“记住,只有一次机会。”
“若是失手,或是被人发觉,你便不用回来了,直接去那轮回之中走一遭吧。”
说话间,元始天尊单手结印,一道玄奥无比的玉清符文凭空生成,缓缓落入太乙真人的体内。
倾刻间,太乙真人原本那股衰败、阴郁的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的他,在天机感应之中,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即便是大罗金仙当面,也未必能看穿他的行踪。
“弟子,定不辱命!”
太乙真人站起身来,眼中闪铄着阴毒与狠辣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陈塘关的方向望去,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哪咤……”
“虽然没能做成师徒,但为师还是会送你一场‘大造化’的。”
“这口黑锅,你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话音落下。
太乙真人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无形无相的微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崐仑山,朝着东方那座屹立在东海之滨的雄关——陈塘关,疾驰而去。
而此时的陈塘关内。
年仅七岁的哪咤,正满心欢喜地陪着母亲殷夫人说话,丝毫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来自圣人的惊天阴谋,已经如同一张巨大的黑网,悄然当头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