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贯穿混沌、撕裂三十三天外虚空的金光,终于缓缓散去。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显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他并没有散发出什么镇压诸天、令万界臣服的恐怖威压,也没有象圣人出行那般紫气东来三万里、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浩大排场。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就象是一个闲云野鹤的散修,误入了这洪荒最高规格的修罗场。
然而。
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人出现,却让原本还掌握着局面主动权的道祖鸿钧,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那一瞬间,鸿钧握着竹杖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玄阳!
这个名字,如今在鸿钧的心中,比任何先天至宝、比任何天道大势都要沉重万倍。
他是洪荒最大的变量。
只要他出现,准没好事!
“他怎么来了……”
鸿钧心中警铃大作,原本用来压制女娲的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度,在看到玄阳的一瞬间,便出现了一丝裂痕。
对付女娲,鸿钧可以用“大义”、用“苍生”、用“天道大势”来道德绑架。因为他知道,女娲身为人族圣母,心中是有软肋的。
但对付玄阳?
这些统统没用!
这就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主儿!
不仅仅是鸿钧。
此时此刻,那些躲在暗处、神念交织的大能们,在看到玄阳出现的那一刻,也都瞬间沸腾了。
金鳌岛碧游宫。
通天教主猛地站起身,眼中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哈哈!玄阳道友来了!好!太好了!这下有好戏看了!鸿钧老儿拿大义压师妹,我看他怎么压玄阳道友!”
崐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又是这厮……每逢大事,必有此獠作崇。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玄阳身上。
大家都想知道,这位向来以“强势”、“护短”、“不按套路出牌”着称的神秘大能,面对鸿钧道祖的“拉偏架”,究竟会做出何等惊天动地的举动?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玄阳出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鸿钧,也没有去看那个躲在鸿钧身后瑟瑟发抖的接引。
他转过身,目光温和地看向了依旧满脸怒容、手托乾坤鼎的女娲。
“女娲道友。”
玄阳的声音温润如玉,让人听了如沐春风,“今日之事,既然我来了,可否全权交由我来处理?”
女娲微微一怔。
她看着玄阳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睛,原本躁动不安、充满了杀意和委屈的内心,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虽然她不知道玄阳想干什么。
虽然她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接引。
但出于对玄阳的绝对信任,女娲没有任何尤豫。
她缓缓收起了乾坤鼎上那毁天灭地的光芒,对着玄阳轻轻点了点头:
“既是道友开口,自无不可。”
“一切,便依道友所言。”
说完,女娲竟真的后退半步,将主场彻底让给了玄阳。
这一幕,看得鸿钧眼角直跳。
女娲何等骄傲?竟然对玄阳言听计从到了这种地步?这两人之间的联盟,比他想象的还要牢固!
“好了。”
得到女娲的首肯后,玄阳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鸿钧。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璨烂,看不出半点敌意,甚至还带着几分老友重逢般的熟络。
“鸿钧道友,别来无恙啊。”
玄阳负手而立,白衣飘飘,语气随意得就象是在跟邻居打招呼。
鸿钧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忌惮,沉声问道:
“玄阳道友,不在混沌中潜修,插手此间之事,究竟有何打算?”
鸿钧全身的法力都在暗中涌动,造化玉碟也在识海中疯狂旋转,随时准备应对玄阳的雷霆一击。
毕竟,正如他之前所想,西方二圣这两张牌,绝不能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
下一秒,玄阳说出来的话,却让整个洪荒差点闪了腰。
只见玄阳点了点头,一脸认同地看着鸿钧,说道:
“鸿钧道友,刚才你说的话,本座都听到了。”
“不得不说,鸿钧道友言之有理啊。”
什么?!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就连鸿钧自己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玄阳却仿佛没看到众人的表情,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
“圣人乃是天地之基,代天牧狩。正如道友所言,若是圣人陨落,天地同悲,法则崩塌,届时无量量劫提前爆发,亿万生灵涂炭,这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不管是女娲道友,还是本座,那都是心怀苍生的大德之士,怎么能因为私怨,而置洪荒安危于不顾呢?”
说到这里,玄阳叹了口气,一副“我很大度”的模样,对着鸿钧摆了摆手:
“既然是为了避免无量量劫,为了洪荒大局。”
“今日之战,确实不应该就这样继续下去。”
“所以……”
玄阳看着鸿钧,微笑着说道:
“我代替女娲道友同意了。”
“你带着接引,走吧。”
静。
死一般的静。
这一刻,连风声都停止了。
女娲瞪大了美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玄阳的背影,那表情就象是第一次认识玄阳一样。
走?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这还是那个在日记里把鸿钧骂得狗血淋头、算计诸天圣人的玄阳吗?
“道友,你……”女娲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但想到刚才答应全权交给玄阳处理,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只是那憋屈的感觉,让她胸口一阵起伏。
金鳌岛上。
通天教主手中的青萍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颗蟠桃,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我是不是听错了?”
“玄阳道友这是转性了?还是被鸿钧夺舍了?”
“这不象他的风格啊!按照他的脾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人走?”
不仅是通天。
元始天尊、老子、镇元子、冥河老祖……乃至整个洪荒关注着这里的各路大能,此刻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
这就好比两军对垒,剑拔弩张,一方的主帅突然跑过来说:“哎呀,打仗不好,伤花花草草,你们回家吧。”
太违和了!
太诡异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作为当事人的鸿钧,此时的感觉更是糟糕透顶。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不打架,保下接引,和平解决。
但他心里就是感觉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就好比你准备好了一身盔甲去迎接狂风暴雨,结果对方只给你吹了一口暖气。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以及对未知的恐惧感,让鸿钧浑身难受。
“玄阳……你会这么好心?”
鸿钧目光死死地盯着玄阳,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玄阳的表情太真诚了。
真诚得让鸿钧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怎么?鸿钧道友还不走?”
玄阳见鸿钧不动,眉头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莫非鸿钧道友觉得不过瘾,真想留下来跟我们做过一场?若是那样的话,本座倒也乐意奉陪。”
“不……不必。”
鸿钧回过神来,虽然心中疑云密布,但此时此刻,能走自然是最好的。
多留一刻,就多一份变量。
“既然玄阳道友深明大义,那贫道便代西方二圣,谢过道友了。”
鸿钧深深地看了一眼玄阳,随后大袖一挥,一道柔和的法力卷起重伤垂死的接引。
“我们走。”
说完,鸿钧身形一闪,就要撕裂虚空离去。
然而。
就在鸿钧的一只脚刚刚踏入虚空裂缝的那一瞬间。
那种强烈的不安感,那种仿佛被某种恐怖算计锁定的心悸感,突然在他元神深处疯狂炸裂!
不对!
绝对不对!
玄阳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松口!
他若是肯放人,必然是有更大的图谋!甚至……这个图谋比杀了一个圣人还要可怕!
到底是什么?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鸿钧的身形猛地僵硬在半空。
这一刻,他顾不得什么圣人威仪,也顾不得什么道祖风范。
“造化玉碟,推演天机!!”
鸿钧心中一声咆哮。
那隐藏在他识海深处、代表着天道最高权柄的造化玉碟,瞬间疯狂旋转起来,绽放出亿万道玄奥的道韵神光。
他在推算!
他在倾尽全力推算刚才发生的一切,推算玄阳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圣人一念,可算过去未来。
道祖全力推算,更是能洞悉万古隐秘。
一息。
两息。
三息。
轰——!!!
仅仅过了三息的时间。
鸿钧猛地转过身,那张原本古井无波、万年不变的脸上,此刻竟然瞬间变得极其愤怒!
“好你个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