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整个洪荒,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暴怒状态下的女娲全力一击,并且愿意在这个关头出手救下接引的,除了那一位,再无他人。
只见那一层薄薄的紫气散去。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手持竹杖的高大老者,缓缓从虚无中显化而出。
他没有散发任何惊人的气势,也没有万丈金光相随,甚至看起来就象是一个凡间随处可见的老翁。
但他站在那里,那里便是天地的中心,便是大道的终点。
道祖,鸿钧!
“老师!!”
接引看到这道身影,那一刻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就象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甚至顾不得胸口粉碎的剧痛,挣扎着要在虚空中行大礼,“弟子接引,叩见老师!老师慈悲,救我西方教于水火之中啊!”
接引的声音凄厉而委屈,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点圣人的样子
然而,鸿钧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甚至,鸿钧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微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厌烦。
他是真的不想出来。
真的。
作为以身合道、执掌洪荒秩序的存在,他本该高居紫霄宫,漠视众生沉浮。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象个保姆一样,亲自下场来给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子擦屁股。
这对于鸿钧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鸿钧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中竹杖微微一点,将乾坤鼎送回女娲身前,随后抬起头,那双蕴含着无尽沧桑的眸子,看向了对面的女娲。
“女娲道友,”鸿钧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天道意志,“收手吧。”
乾坤鼎滴溜溜地旋转着,回到了女娲掌心。
但女娲身上的杀意,不仅没有因为鸿钧的出现而消散,反而如同被浇了热油的烈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她并没有象接引那样行礼。
只是单手托鼎,凤目微眯,上下打量了一番鸿钧,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尽嘲讽的轻笑:
“呵……”
“本宫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原来是鸿钧道友啊。”
女娲的声音清脆,在寂静的虚空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刺: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紫霄宫讲道之后,鸿钧道友以身合道,曾当着天地众生的面,立下过大宏愿——从今以后,鸿钧为天道,天道不为鸿钧。非天地大势更迭,非洪荒生死存亡之大事,鸿钧不出紫霄宫。”
说到这里,女娲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直刺鸿钧的面门:
“但这些年来,鸿钧道友似乎不记得自己所说过的话了。”
“本宫倒是想要请教一下鸿钧道友,这两个跑到别人家门口撒野、因果缠身、技不如人的废物挨了打,在道友眼中,也算是关乎洪荒生死存亡的‘大事’吗?”
“还是说……”女娲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只要是你这一派的人吃亏了,那就是洪荒大事?只要是我们这些人讨回公道,就是逆天而行?”
这就差指着鼻子骂鸿钧“双标”了!
此言一出,整个三十三天外仿佛凝固了。
那些躲在暗处观察的大能们,一个个吓得神魂皆冒。
通天教主在金鳌岛握紧了青萍剑,眼中满是兴奋:“骂得好!师妹这话说得太痛快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鸿钧,此时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地难看。
即便他修养再好,即便他早已断绝七情六欲,此刻也被女娲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给噎得不轻。
如果是以前,他只需一道眼神,就能让女娲跪下认错。
但现在不行。
鸿钧心中那个恨啊。
他其实也不愿意下场,这不仅丢份,还沾染因果。
但他没办法啊!
他现在手里能用的牌,满打满算就这么几张:准提、接引、元始天尊。
而在棋盘的另一边呢?
通天教主截教万仙来朝;后土坐镇地府,掌控轮回,那是地道之主;现在女娲又觉醒了人道,强势崛起;再加之那个深不可测、藏在混沌里的变量玄阳……
在只有这么几张牌的前提下,对上女娲、玄阳、后土他们这个阵营,鸿钧这边本来就经常吃亏,处处受制。
这要是今天真让女娲把接引给打废了,或者是镇压了,那他手里的牌就彻底不够打了!
这游戏还怎么玩?
这封神量劫还怎么推?
所以,此刻的鸿钧,就算是厚着脸皮,就算是被人戳脊梁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手。
“呼……”
鸿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动,试图将话题拉回到“大义”的制高点上。
“女娲道友,言重了。”
鸿钧缓缓开口,声音宏大,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圣人乃是天地之基,代天牧狩。一尊圣人若是陨落,天地同悲,法则崩塌,届时天河倒灌,地脉断绝,亿万生灵将遭灭顶之灾。”
“故而,圣人即将陨落,对于整个洪荒而言,自是头等大事。”
鸿钧看着女娲,眼神中透着一股无奈的劝慰:
“女娲道友,请听贫道一言。”
“今日之事,前因后果贫道尽知。的确是准提算计在先,有错在先,这点无可辩驳。”
说到这,鸿钧指了指头顶那刚刚散去的劫云气息:
“但天道至公,不偏不倚。方才那漫天业力雷霆,道友也亲眼所见。准提金身被破,百万年苦修化为流水,险些跌落圣位。这等惩罚,对于一位圣人来说,已是极重。”
接着,他又指了指身后那个胸口塌陷、气息奄奄的接引:
“至于接引,他虽未直接出手,但护短心切,被道友乾坤鼎重创至此,本源受损,颜面尽失。他代师弟受罚,这因果,也算是了结了大半。”
鸿钧的语气逐渐加重,带着几分警告,也带着几分商量:
“杀人不过头点地。”
“既然罪魁祸首已受重罚,道友的气,应该也该消了。”
“消了?”
女娲闻言,非但没有顺坡下驴,反而象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手中的乾坤鼎再次震动,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鸿钧道友说得轻巧。”
“若是今日换做是我去砸了紫霄宫,然后再让你打一顿,你也愿意就此消气吗?”
女娲目光灼灼,寸步不让:
“若是我说,本宫的气还没消,若是不消,又该如何?!”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接引躲在后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女娲真的发疯连鸿钧都敢打。
鸿钧的双眼微微眯起,那一刻,整个三十三天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了。
他看着油盐不进的女娲,终于不再用那种商量的口吻,而是带上了一丝属于天道的冰冷威压:
“女娲。”
“你我都为各道之主,身居高位,当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应以洪荒大局为重。”
鸿钧向前迈出半步,那看似瘦弱的身躯,此刻却仿佛化作了一座无法逾越的神山,死死地压在女娲的心头:
“准提接引,乃是天道圣人,身负西方气运。若有陨落之危,吾不得不出手。”
“你若执意要杀,那便是逼贫道与你做过一场。”
“届时,天道与人道彻底决裂,两道争锋,圣人混战。”
鸿钧的声音低沉而恐怖,描绘着那可怕的后果:
“洪荒破碎,地火水风重演,亿万生灵化为灰烬。”
“此等画面,难道是身为造人圣母的道友,想要看见的么?”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鸿钧这就是在拿整个洪荒的安危,拿亿万生灵的性命,来逼迫女娲退步。
这就是所谓的“道德绑架”。
你是人族圣母,你心怀苍生,所以你不敢让洪荒破碎。而我代表天道,为了维护秩序,我不惜一战。
所以,你必须忍气吞声!
女娲闻言,手中的动作确实停滞了一下。
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她恨不得杀了接引,但她也确实不能不顾及洪荒众生。若是真的因为此时的一时之气,导致天道与人道全面开战,那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封神大劫本就凶险,若是演变成了量劫之上的“无量量劫”,那她守护的人族,恐怕也要遭殃。
可是……
如果在这种时候,被鸿钧几句话就吓退了,直接认怂,岂不是显得她女娲怕了鸿钧?怕了天道?
日后人道还如何在洪荒立足?
她这个刚刚立威的人道之主,威信何在?
退,心有不甘。
进,后果难料。
女娲咬着银牙,绝美的脸上满是纠结与挣扎,手中的乾坤鼎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显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看着女娲尤豫,鸿钧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招还是管用的。
只要女娲还有软肋,还有顾忌,那就还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接引也是心中暗喜,看来今天这条老命算是保住了。
然而。
就在鸿钧以为大局已定,准备带着接引离开,就在女娲还在天人交战,进退维谷的时候。
一道金光,突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