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天遁影舟如同一尾狡猾的游鱼,在蛮荒古原东北部那复杂诡谲的地貌中穿梭。下方景象从黄泉荒漠的死寂,逐渐过渡到“寂静海”那无边无际、泛着苍白盐碱光泽的干涸盆地,以及盆地中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黑暗裂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盐腥与硫磺气味,偶尔有地火从裂隙中喷涌,将苍白的大地点缀上暗红的疮疤。这里同样生灵绝迹,唯有少数耐极端环境的诡异菌类与矿物生命潜伏。
金皇的指引精准而高效,总能避开那些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可能隐藏着古老陷阱或强横地底生物的险恶区域。舟内,众人皆在默默调息,将状态维持在最佳,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如此飞行了半月有余,前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截然不同的色彩——那是大片大片浓郁得化不开的深绿色,如同无垠的翡翠铺陈在大地尽头,与古原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属于蛮荒古原特有的狂暴、死寂气息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清新、蕴含着蓬勃生机却又带着几分原始野性与神秘的水泽之气。
“云梦大泽,到了。”陆青禾立于舟头,望着那片浩瀚无边的绿色泽国,心中稍定。云梦大泽位于中州东北部,是连接蛮荒古原与中州内陆的天然缓冲带,其内水网密布,岛屿星罗,灵气充沛,但也充斥着无数危险的妖兽、毒瘴与复杂的水域迷宫。此地势力错综复杂,既有扎根于此的妖族、水族部落,也有大量前来探险寻宝、或借道往来的各族修士,环境远比古原外围复杂,但也正因为如此,更容易隐藏行迹。
按照金皇规划的路线,他们并未深入大泽核心,而是沿着大泽西部边缘,寻找一处相对僻静、适合短期闭关的落脚点。
又飞行了一日,在一片生长着高大芦苇与水杉的沼泽与低矮丘陵交界处,金皇发现了一处被天然阵法半遮掩的废弃洞府。洞府位于一座不过百丈高、植被茂密的小山山腹之中,入口被藤蔓与幻阵遮蔽,似乎是很久以前某位在此隐居或疗伤的修士所留,如今早已人去府空,只留下一些简陋的石室与残破的禁制根基。
“此地甚好。”陆青禾探查后满意点头。洞府位置隐蔽,前方是广袤沼泽可作为屏障,后方丘陵地带也易于观察。他亲自出手,以混沌法力结合得自七杀盟长老的阵道材料,将洞府原有禁制修复并大幅增强,又在外围布下数层隐匿与预警阵法,彻底将此地打造成一个临时的安全据点。
洞府不大,仅有数间石室,但足够众人使用。陆青禾选定最内侧、也是原本灵气节点所在的主室作为自己的闭关之所。苏小婉与青霖各选一间侧室。碎甲与裂空则伏于洞口内侧通道,既是守卫,也可借助此地相对浓郁的水土灵气修炼。
“此番古原之行,我等收获颇丰,然机遇与危机并存,所得诸般宝物、感悟、乃至那天冥龙魂所示秘闻,皆需时间彻底消化,转化为自身实力。”陆青禾将众人召集于主室,神色郑重,“外界一月,珠内三十载。我欲借灭灵珠之能,行一次深度闭关。你等可愿同入?”
众人眼中皆露出期待之色。珠内空间的神奇,他们已有体会,三十倍的时间差与精纯寂灭道韵,对修行乃是无上助力。
“师尊,弟子正需时间稳固炼虚境界,并参悟水木音律之道的更深融合。”苏小婉率先道。
“弟子之剑,亦需在寂灭静意中再度淬炼。”青霖握剑颔首。
青渊低吟,传递出渴望继续消化龙魂传承、夯实化神根基的意念。
碎甲与裂空也发出赞同的低鸣。
“好。”陆青禾不再多言,心念沟通眉心灭灵珠。珠身微光一闪,一股无形的空间波动将众人笼罩。下一刻,众人身影自石室中消失,已然进入了那混沌色的珠内空间。
依旧是那片百五十丈方圆的“可控区域”。但与上次不同,陆青禾对空间的掌控更加精细。他心念微动,区域内的景象随之变化。
中心区域,寂灭道韵最为温和精纯之处,被划为“静悟区”,供众人打坐体悟大道,时间流速恒定在三十倍。左侧,则模拟出一片微型的“生灭演武场”,这里的寂灭道韵较为活跃,且时间流速可在十倍到五十倍之间局部调节,适合演练神通、切磋试招,而造成的破坏会被空间自动吸收修复。右侧,则开辟出一方“淬体灵池”,池中并非真实液体,而是高度凝聚的、经过陆青禾混沌法力调和后的精纯能量流,混合了一丝寂灭道韵的淬炼之效,对打磨肉身、淬炼法宝甲壳有奇效。
“各自择地修行。若有疑难,可随时以神识沟通。”陆青禾的神识化身显化,吩咐一句后,便径直走向静悟区最深处。
他的本体在外界洞府主室盘坐,心神则尽数沉入珠内。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而艰巨。
首要任务,是彻底炼化、掌控灭灵珠。此珠潜力无穷,他目前仅能调用皮毛。他将全部神识与混沌法力,缓缓浸入珠体本源之中,感悟其内部那自成时空的无上道则,尝试沟通那沉睡的寂灭意志,加深联系,拓展可控区域范围,并提升时间流速的调控上限与稳定性。
其次,是借灭灵珠蕴含的纯粹寂灭道韵,以及天冥龙魂带来的关于“归墟”的直观感受,深入参悟《归墟剑典》的最高奥义,将混沌归墟剑意推升至全新境界,并与内天地雏形更深融合。他隐隐感觉,若能成功,不仅剑道威能大增,修为也可能借此契机,触摸到合体中期的门槛。
同时,他也要分神关注翻天印的进一步祭炼,尝试将一丝寂灭道韵融入印中,使其“镇域”与“重击”更添几分归墟湮灭的特性。
珠内春秋,岁月悠悠。
苏小婉盘坐于静悟区一隅,身前悬浮着碧波绫。她不再追求音域的扩张,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对“水”与“木”本质的感悟,结合寂灭道韵中那“终焉”与“寂静”的真意,去理解“净化”并非简单的驱散,而是在混乱归于有序、污秽重归纯净的“终始循环”。她的净世音域光华内敛,音波无形,却仿佛能洗涤万物尘埃,抚平神魂创伤,更隐隐触及了一丝“复苏”的萌芽——那是寂灭尽头孕育的新生。她的修为在沉寂中稳步增长,对法则的掌控越发精微。
青霖则大部分时间待在生灭演武场。她将风雷剑意催发到极致,在五十倍时间流速下,于方寸之间进行着千万次的出剑、收剑。每一剑都力求将风之无相、雷之暴烈、剑之锋锐完美融合,更尝试将一丝寂灭剑意(得自陆青禾的些许感悟与珠内道韵启发)化入风雷之中,使得剑罡不仅迅猛暴烈,更带上一股终结万物、令其归于沉寂的可怕意韵。她的剑心在无数次与“寂灭”的对峙与融合中,愈发剔透坚定。
青渊的活动最为丰富。它时而盘踞静悟区,消化天冥龙魂传承中关于龙族战技、天赋神通与血脉修炼的古老知识,周身龙元按照玄奥的路线运转,强化着每一寸筋骨鳞甲;时而跃入生灭演武场,将新领悟的“破邪龙息”、“裂空爪”、“云龙隐”等神通反复演练,并与青霖进行点到即止的切磋,实战能力飞速提升;偶尔也会进入淬体灵池,以那特殊能量流冲刷龙躯,使得本就强悍的肉身更加强横,鳞甲光泽内蕴,隐隐有向更高层次龙蜕变的迹象。它的修为,已然稳固在化神初期巅峰,正向中期稳步迈进。
碎甲与裂空则常驻淬体灵池。暗金与水晶甲壳在精纯能量与寂灭道韵的冲刷下,不断发生着细微而持续的强化,质地更加紧密,天赋符文更加清晰。它们的气息,也逐渐向着炼虚初期圆满扎实推进。
金皇虽未完全进入珠内闭关(需在外界警戒并操控飞舟),但陆青禾定期会将其接入,让它于静悟区感悟灭灵珠内部那独特的时空结构。这对它参悟空间大道裨益极大,其“虚空同化”、“空间切割”等神通,也因此变得更加玄妙莫测,对空间的感知与操控距离、精度都有显着提升。
陆青禾本人的修行,则如同一场寂静的风暴。他的神识与灭灵珠本源的融合日益加深,可控区域缓缓扩张至两百丈,时间流速的调控上限也提升至六十倍。对内天地雏形的雕琢从未停止,寂灭道韵的注入,使得那片混沌天地中,“归墟”与“终结”的规则愈发清晰,与“混沌”、“演化”形成更加完美的平衡与循环。紫府中,翻天印悬浮,印身偶尔闪过一抹灰黑色的寂灭流光,威能内蕴,更显深沉。
《归墟剑典》的参悟到了关键处。在灭灵珠本源与天冥龙魂记忆碎片的双重辅助下,他对于“归墟”的理解不再局限于剑意的毁灭与吞噬,更触及了其作为“万物终焉亦是新始之基”的更深层道韵。混沌归墟剑域悄然发生着质变,领域之内,生机与死寂的循环更加自然流畅,归墟之力不仅可湮灭万物,更隐隐具备了“化归本源”的玄妙。
不知过了多久,珠内时间或许已近二十载。
静悟区深处,陆青禾的神识化身骤然睁眼,眸中混沌流转,归墟寂灭,仿佛蕴含着一方天地的生灭轮回。他缓缓抬手,并指如剑,朝着前方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没有浩荡的能量波动。
只有一道极细、极淡、仿佛不存在于当世、只存在于万物终结之时的灰黑色“线痕”,悄然浮现于虚空之中。
线痕所过之处,珠内空间那稳定的混沌色背景,都仿佛被“擦除”了一小块,留下一种绝对的“无”。并非空洞,而是连“存在”本身都被终结、被归墟的奇异状态。虽然这“无”只维持了刹那便被空间的自愈力填补,但其中蕴含的道韵,已远超从前。
“寂灭归墟……万物终线……”陆青禾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一剑,已然超脱了《归墟剑典》原有范畴,融入了灭灵珠的寂灭真意与他自身的混沌大道,是他剑道之上新的里程碑。与此同时,他感觉到紫府内,那方内天地雏形轰然一震,范围扩张数倍,内部规则更加完善,一股沛然的力量反哺周身。
合体初期与中期之间那道原本坚实的壁垒,于此刻,悄然松动。
陆青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此行目的,已初步达成。是时候,出关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