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由于三亚海关衙门分部已经挂牌,凌风的五艘大眼鸡就可以开到这里了。
满载着价值十万银币的木材、药材、铁料就要出发了。
临行前,凌风找到了叶雄。
他将府城掌柜杨笠的事告诉了他,叶雄一听不禁大怒,凌风却阻住了他。
“既然一切都上了正轨,暂时留下以观后效吧。我建议,撤销府城据点,全部撤到崖州来,这样的话你也能就近监管,若下次还是这样就将其开了”
他完全信任叶雄,也知道他的手腕,绝对比自己出面还好使。
叶雄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少行主,有从南洋过来中途停靠崖州港的大眼鸡说南面的风势极大,估计又有飓风来了,要不多待一阵,等到飓风过后再走吧”
凌风摇摇头,“马上就要院试了,满打满算只有不到三个月了,我已经荒废了一年了,怎么着也要临时抱佛脚温一下书”
叶雄问道:“我见你这几日都在王虎的指点下练习箭术,你这是”
凌风笑道:“我想在文考过后再参加一下武考,武考只考力气、演练武艺和箭术,前两者我并不怕,就是这箭术,特别是骑射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幸亏泰山大人和王虎都很精通,赶紧讨教一二”
“对了,老泰山让王虎跟着我去广州,以便就近指点”
说到这里心里也腹诽开了。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武考还要考箭术,还有骑射,你大清还活在游牧时代?”
叶雄撇撇嘴,“少行主,你考文考也就罢了,真若是考中了,那就是我大清的生员,也是万中挑一的存在,见到县官也不用下跪,但武考有什么可考的?”
凌风笑道:“只要考中了武秀才,就有担任练总的机会,眼下我已经是南峒土县令的乘龙快婿,朝廷要让泰山大人搬到铁炉港担任巡检,他自然不同意,但若是他的女婿愿意呢?”
叶雄摇摇头,“你想多了,朝廷是不想让他盘踞在南峒大寨而已,怎会让你担任?何况本地的巡检多半由本地人担任,那是崖州同知、游击的囊中之物,或者是府城的头头脑脑推荐,绝无可能轮到你”
凌风点点头,“不错,但若是在广州府呢?西关各大街区都有团练,虽然平时并未操练,干的活计也都是防火、防海盗之类的事务,但广东土客械斗厉害,严重的地方都有团练”
“特别是两广交界之处更是如此,若是能当上我的老家信宜县的团练也不错”
叶雄诧异道:“你不是想先做大永利行的生意吗?为何想到办团练?眼下士绅们对于此事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倒是主动凑上去,要知道,虽然只是团练,但若是出事了也是要担责的”
凌风点点头,“从西关来看,担任团蕫、练总的多半是十三行大行商的庶子,除了背后有钱财的支撑,难道就没有自组势力以掌握西关各种讯息的原因?”
“你是跟着杜老爷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整个西关各种行会多如牛毛,连那些个城狐社鼠也堂而皇之成立了行会?”
说着凑近他轻声说道:“西关的城隍庙你可知道?”
叶雄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老叶,南海县、番禺县的县衙都设在广州城内,但两县却设了一个总捕头,名义上属于知府衙门,实际上无论是知府以及两县县令都管不着他”
“王佐清?”
“不错。他是广州莫家拳的代表人物,据说实力十分强横,与西关广昌布厂的总教习梁坤、佛山盛业布厂的陈享三足鼎立”
“以前陈享、梁坤都开设了武馆,由于都是天地会出身,馆名都带了一个‘洪’字,顿时被官府取谛了,只得转到学徒众多的布厂继续授徒”
“但王佐清的‘武威堂’却一直存在,此消彼长,眼下显然是武威堂占据了上风,而城隍庙的混混头目曹金虎就是王佐清的弟子”
“王佐清之所以能担任两县总捕头,除了他武艺高强,未尝没有曹金虎的助力,他手下的混混遍布整个西关,自然眼线也多,破起案来自然也便利得多”
“据说,据说啊。眼下除了还在海关衙门下面挂了号的几大行商,那些因为种种原因破了产的大行商的子女被城隍庙盯上了,这些人虽然名义上破了产,但依旧还住在西关的大宅里”
“日常用度也没见减少多少,尤以叶家、刘家为甚,据说城隍庙联合了几家拍花子会,准备通过绑架他们的子女来勒索钱财,而此事被官府默许了”
叶雄顿时攥紧了白白胖胖的拳头,脸上也显出怒气。
“这不是官匪一家吗?”
“嘘”
“好了,此事你知道就行了。对了,刘家前次勾连海盗来袭扰崖州,而他家曾担任过二代章官的刘嘉澍一直不见踪影,没准也藏在琼州岛某地,你要小心些”
叶雄冷笑一声,“刘家因为勾结洋人走私鸦片被罚了一百万银两,早就被官府盯上了,若是真在这里出现了,我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凌风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十三行里勾结洋人走私鸦片的行商何其之多,但都是遮遮掩掩的,唯独东生行刘家是大大咧咧参与此事,但最后也只罚了一百万银两,其大公子刘承澍也只被发配伊犁且三年就回来了”
“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什么猫腻?”
叶雄神色一凛,“少行主的意思是他上面有人?”
凌风不置可否,“以前我对此事不甚关心,心想只要自己不参与就行了,但现在看来并不容易,我估计前来广州贸易的洋商几乎有一半都参与了此事,特别是英国人”
“听说他们在印度专门开辟了种植鸦片的农场,还雇佣了大量的当地人,如此大量的东西能卖到何处?”
“还有,与英国商馆关系最密切的就是东生行,打死我也不相信他俩没有勾连,对了,英国商馆时下主持馆务的并非明面上的那人,而是副商务代表义律,此人与东生行同样往来密切”
“英国人的贸易份额几乎占了十三行的三成,除非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官府都会捏着鼻子认了,但据我所知义律自己在印度的鸦片种植园也持有股份!”
叶雄倒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他说道:“这些消息应该极为隐秘才是,少行主是如何得知的?”
凌风笑了笑,“有些事在西关一带已经不是秘密了,三个月前一个消息就在那里流传。说朝廷时下分了两派,一派是禁烟派,以江苏巡抚林则徐为首”
“一派则是驰禁派,其中就有现任广东巡抚祁贡,而新任按察使许乃济、两广总督卢坤也附和,所谓驰禁,说甚一旦断绝鸦片贸易,则十三行的海关收入就会大幅削减”
“不如让广东自己种植鸦片,以成本优势击垮洋商的鸦片,你看,两广总督、广东巡抚、广东按察使都是驰禁派,这鸦片走私怎能断绝?”
叶雄心里一凛。
“少行主,问题就在这里啊,朝廷明面上还是禁绝鸦片的,这也是各级官员打压、拿捏行商的最大手段,看你不顺眼了便扣一个勾结洋商走私鸦片的名头大肆罚款,你平时上供丰厚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永利行的实力可经不起再一次折腾啊”
凌风点点头,“此事我自然知晓,何况鸦片此物害国害民,我岂会轻易参与?”
就要开船时,凌风又叮嘱道:“崖州的事就交给你了,万事小心一些”
这一次船队多出来了好几个人。
苏兆荣得了财物,知情者还有王公元、凌风,他自然不敢在崖州多待,便带着佛象坐上了崖州水师的一艘大眼鸡,等到了珠江口附近则转到凌风的大眼鸡上,此事若是被关天培知道了吴元猷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另外自然还有凌风的新娘子以及丫鬟仆役等,再加之王虎,趁着飓风尚未抵达,在强劲南风吹拂下向广州驶去。
同行的还有费利佩的“圣玛丽亚”号,有吴元猷水师的水师战舰在顿时少了很多麻烦,否则一旦驶入广东沿海,应付起不时出现的各地水师巡逻船就烦不胜烦。
唯一让凌风担心的是,随着逐渐靠近广州府,海上的风势愈发大了起来,等抵达阳江海面时就再也走不了了,只得先驶入阳江港避风。
有吴元猷在,港口的官员也不敢多说什么,随着风势逐渐增大,涌入阳江港的船只越发多了起来,等到天色完全黯淡下来时,整个港口已经塞满了船只!
阳江港前面有一座巨大的海陵岛挡住风浪,躲在那里面应保无虞。
苏兆荣站在水师战舰上,见到密密麻麻的船只也是心里一紧。
“这里面难道就没有混进来的海盗?眼下船挨着船,届时想跑也跑不了!”
自从他从凌风、王公元手里得到了那十座佛象,显然已在广州将军、粤海关监督那里立下大功,加之送给两广总督等人的,他的前程正以一个完全可见的态势呈现。
他没有功名,但立下此功后升任琼州府或者中国台湾府海关衙门监督历练几年,最后升任粤海关监督也并非不可能。
粤海关监督,那可是整个广东地界最肥的差事啊。
“千万不要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