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小声议了一阵，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王公元立即起身，拉开房门一看，王泽正要离去。
“你在做什么？！”
王泽笑道：“义父，我见下人们迟迟没有奉茶，便想”
“你难道不知道我在这间房议事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吗？”
王泽点点头，“孩儿岂能不知？不过这行主可是我家最尊贵的客人，总不能让其口干舌燥地说话吧？”
王公元甩甩手，王泽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回到屋内后王公元又将房门关上了。
“少行主，要想行此大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家担任保亭司土司从元代就开始了，颇有些积蓄，你离开之时我赠你十万元！”
凌风大喜，赶紧站起来向他深施一礼。
“大恩不言谢，我也就不客套了，这笔钱算是我永利行向您借的，快则一年，迟则三年一定连本带息奉还！”
王公元摆摆手，“不说这些了，对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凌风想了想，说道：“传闻杜老爷与广利行分手后得到了巨额财产，不过在他临终前只给几个女儿女婿每人一座宅子、些许银两，远远不象他人所想象的那样动辄百万”
“常人知晓后无非就是当做茶馀饭后闲聊罢了，但广东官场可不是这么看的，若是杜老爷还在他们自然不敢随意做什么，杜老爷老成持重，他们也抓不到把柄”
“但杜老爷一死，他们显然就动心了，虽然我从姑母那里得到了杜老爷将崖州生意托付给我的文书，但按照常理来看，官府应该借着我因为洋船夹带鸦片一事逼我交出财产才是”
“但他们却没有这么做，反而一路大开方便之门，让我前来崖州贸易，还打着满城贵人急需花梨木的幌子催促尽快前来，而官府也将临川盐场恢复起来了，还派了出身于满城的汉军旗苏兆荣前来主持”
“我若是就带着您借给的十万银元返回广州，莫说这十万元能否顺利抵达广州，我能否继续在那里待下去也是问题”
王公元点点头，“此事我也略有耳闻，莫说广州了，就连崖州，不不不，就连整个琼州府也闹得沸沸扬扬，否则也不会出现尔等南下不久就有海盗围攻之事了”
凌风试探地问道：“您看此事”
王公元瞥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看法？”
凌风说道：“官府眼下的态势很明显了，他们以前肯定来过崖州细细探查，但显然并未得到财物的下落，若真有这笔财富，罢了，先说没有的事吧”
“若这笔财富是空穴来风，我自然就据理力争，届时见招拆招罢了。若真有，大人是否知晓其下落？在他们看来，凌某纵使立下了一些功劳，但依旧是他们砧板上的肉，随时可以拿捏”
“故此，想要安安稳稳在广州按部就班行事几乎不可能，故此，若是大人知晓还望告知”
王公元没有直接回答他。
“若是真有这笔财富你会怎么做？”
“我返回广州时会将积存的木材、药材、铁料一并运回，由于朝廷新设了三亚海关分部，那么苏兆荣肯定会派人一一仔细检查，估计连底层木板也会揭起来几块查看，绝对瞒不过他们”
“何况，若是没有他的放行条，我的船队也不可能离开，他这次亲自跟着过来，显然是打定了不拿到财物不罢手的主意”
王公元拈须沉吟了一阵。
半晌，他说道：“这么说就算有财物你也一分也得不到？”
凌风点点头，“若是装在那五艘大眼鸡上自然全无可能，但若是真有也不怕，适当给他们一些，大部分留下来，另寻地方秘藏，然后利用走私船将其运到珠江口，再用罗大纲的快艇秘密运到广州”
“或者先运到佛山，然后转运到广州”
王公元站了起来，在屋内逡巡了良久。
半晌，他走到凌风面前。
“老杜跟我一样，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大人何出此言？”
王公元又坐了下来。
“你可知道我最近一直郁郁寡欢？”
“哦？”
“唉。我与老杜一样，无论是实力还是身家都颇为不菲，但却苦于膝下无子，我自然同意你的想法，但一想到成功的那一天却无人继承基业，岂不遗撼？”
“原本我会每三个月都要去一趟广州，自从老杜死了便没了这个心思，除了将十娘遗体运回来便没有再去过了”
又看了看凌风。
“你可知那王泽为何对你满怀敌意？”
凌风苦笑道：“我初次来此，怎知晓这个？”
王公元摇摇头，“看来老杜生前并未将此事说清楚”
“什么事？”
“那王泽本是北峒峒主独子，将来是要继承峒主大位的。不过他是老峒主四十多岁那年才生下的孩儿，等他长到十岁时，其父母已经年事已高，且都体弱多病，峒里诸事都是由其叔父掌管，其便动了心思”
“在一个飓风大作的夜晚，他杀了其兄嫂，然后窃占了峒主之位，当时王泽正好在外面打猎，因为飓风的缘故暂住在外面，幸好有忠仆跑去报讯，王泽只得投靠了我”
“此人十分聪明，黎人身上的武勇也有，为我处理峒内外事务也颇有条理，便想招其为婿”
“而在此前，在十娘死讯传到这里时，老杜一直央求我将大娘再嫁给你，此事峒内很多人都知道，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对你心生怨恨”
“而我在没有见到你之前，也绝无可能将偌大的家业托付给一个陌生人，特别是你因为结交洋商不善锒铛入狱后更是如此”
凌风苦笑道：“不错，卢观恒、杜老爷也是十五岁入行，从业二十多年从未出过事，可比我稳重多了”
王公元点点头，“不过有些事情若是不经历一次也不会让人性情大变，你难道不是这样？”
“现在见到了你，不错，确如大军师、老杜所言，你绝对可成大器！这样，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我将大娘嫁给你，就在这里成亲！”
凌风暗暗叫苦。
“这哪跟哪？”
王公元瞥了他一眼。
“你不愿意？”
凌风赶紧说道：“在下不敢，不过我还年轻，且十娘离去还不到一年，若是在此时成婚外人又如何看？”
王公元笑了笑。
“我意已决，你若是不愿意，那么我来今天的密议就当做没有发生一样，你真的做大了我自然欢喜，也会配合你，但若是不能，我也就此打住，老老实实做我的土司，什么大业，什么天地会，没什么比得上眼前的荣华富贵”
凌风暗忖：“崖州对我太重要了，眼看杜文典并未将我放在眼里，若是再失去了王公元的支持，绝对站不住脚跟”
“十娘啊十娘，只有先对不住你了”
只得站了起来。
“全凭大人吩咐”
“哈哈哈”
王公元大笑起来，他中气十足，声音震得凌风耳膜嗡嗡作响。
凌风问道：“真若此，那王泽”
王公元摆摆手，“一来我有两个女儿，虽然次女尚幼，但也能在其长大后嫁给他，二来嘛，这厮眼下最关心的并非儿女情长，而是报仇”
“北峒大寨位于大山之上，易守难攻，里面常驻峒主遴选出来的精壮猎户两百多人，若是大力动员，亦可在三日内再汇聚三五百青壮，哪有那么容易攻下？”
“不过自从这厮投过来后便一直在策划此事，眼下也有了些眉目，但依旧需要时间，两三年还是要的”
“也就是说在两三年之内，他心中最大的事还是攻占北峒大寨，夺回峒主之位，以报父母之仇，别的对他来说都是其次”
“何况你是一个行商，不可能常驻黎区，终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孰轻孰重我相信他会分辨的”
“好了，此事我会向他解释，你就不用管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举行成婚大典！”
“啊？！大人，那财富的事情”
王公元白了他一眼。
“先把此事办了再说！”
当晚，南峒大寨来来往往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凌风换了一身黎人的大红喜服，在王公元的陪同下频频向南峒所辖三十六峒峒主敬酒，此时欧洲的各种酒水早就销到了中国，作为崖州最大的财主，王公元府里自然也不少。
凌风只记得那些玻璃瓶上都写着洋文。
那里面威士忌、各种葡萄酒、鸡尾酒都有，倒完一瓶便又随便打开另外一瓶，等到最后他再也坚持不住了，王公元只得让人将他提前送入洞房。
这是后院一个独立院落，正靠着那处小桥流水。
走到这里时凌风总算有些清醒了。
“王公元自己也没有独立院落，怎地他的女儿还有一间？”
“难道在他心目中此女比他自己还重要？”
也没想那么多，踉跟跄跄拉开了房门，此时扶他过来的两个丫鬟都捂着嘴笑着离开了。
一座红彤彤的雕花大床，覆着红色帐幔，内里是红色纱幔，在两侧束好，与帐幔一起挽成了两个大大的中国结。
一人身穿红装盖着红头巾坐在床上。
当中一张红色圆桌，同样盖着红布，上面还摆了一些酒菜，一只硕大的红蜡烛正在熠熠发光。
骤然从十娘变成大娘，凌风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此时终于有所醒悟。
他挨着她坐了下来。
“大娘，有件事我要与你说清楚”
十娘没有说话，不过还是能看见她点了点头。
“十娘的祭日只差一个月了，我曾对着月亮起过誓，在一年之内绝不会另结新欢，眼下峒主有令，我不得不遵从，但我俩成婚自然可以，但同房还需等到一个月以后”
她依然没有说话，凌风一咬牙将她头盖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