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绝无可能在琼州府,因为大部分来自同安、中国台湾的移民都在南边崖州一带,去了就知晓了。
“崖州形势如何?”
“凌兄指的是?”
刚才凌风只说了是大军师给他的腰牌,并未明说大军师是谁,这反而增添了几分神秘,陈思楠看向他时眼神又有不同了。
“自然是本会形势”
“哦,这个,凌兄是否还去崖州,去了哪里见到了舵主后就知道了,请见谅,按照本会规矩,这里的事情在下不敢乱说”
凌风闻言又是一惊。
“这个舵主的威望看来还在张元、张钊之上,到底是何许人物?”
便笑了笑,“陈兄口风倒是紧得很。罢了,既然此事不能说,杜家在崖州的产业总能说吧
陈思楠笑道:“凌兄既然来了,肯定从杜成嘴里知晓了一切,不过杜家也一年没有过来了,如今那里也出现了乱子,若是没有大掌柜在,恐怕早就被他人夺去了
“叶雄?”
叶雄只是杜善长安排在崖州的掌柜,怎地到了陈思楠嘴里变成了大掌柜?
“正是”
凌风愈发诧异,“难道叶雄就是琼州岛天地会的舵主?怎可能,我以前也见过几次,那就是一个白白胖胖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中年文士,不过是精于珠算罢了”
“什么乱子?”
“凌兄可知白龙尾岛?”
“略知一二”
“可知张红须?”
张红须,最近的崖州黎人叛乱首领,还是两广总督、广东提督尽数上阵后才镇压了下去。
“亦略知一二”
“白龙尾岛被张红须馀部占据,其时常前来袭扰崖州,令人烦不胜烦”
“你刚才提到的被他人夺去,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十三行的人?”
“不尽然”
陈思楠摇摇头。
“凌兄可知那姓张的黎人首领为何有那样奇怪的名字?”
“不知”
“此人父亲是西夷,据说是来自越南的法兰克人,一次其前往广州贸易的船只被飓风摧毁了,此人抱着一根木头漂到了崖州,被黎人渔民救下,后来便在南峒住下了,并娶了当地黎人的女子为妻,最后生下了张红须”
“多半是此人长大后有一蓬红胡子所致”
“他有法兰克人作为靠山,得到了不少火器,这才敢揭竿而起,不过最后还是败于官军之手”
“当时其麾下除了本地黎人,还有不少越南人以及一些南洋海盗,残部逃到白龙尾岛后又受到了法兰克人的接济,还有了一艘西洋大船,大约一个月前,从广州来了一个十三行散商,平时是与法兰克人做生意的”
“与其几乎同时抵达的就有来自白龙尾岛的那伙海盗,其登岸后大肆烧杀劫掠,但并未损坏杜老爷的产业”
凌风心里一动,“这么说这名散商勾结了海盗,企图用海盗来压低杜家的产业价格,进而将其收入囊中?”
“差不多,幸亏叶雄掌柜一早派人通知了南峒峒主、土县令,他在崖州海边也有船只,加之崖州官府的人马,堪堪将海盗击退”
南峒,指的是后世三亚市北面大大小小的几十处由黎人、苗人盘踞的山地,其中又分为南北两大峒,南峒大约在后世的保亭县,北峒则在五指山市附近。
清廷改土归流已经很久了,但像海南岛这样真正的化外之地仍有不少土司存在,岛屿中央山高林密,又兼湿热无比,官府的势力显然无法深入进去,只能依靠土官管理。
“南峒峒主?”
陈思楠看了他一眼,眼里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少行主,你不认识此人?”
凌风讪笑道:“我从未来过琼州岛,张红须等人的事还是先父告知的,又如何知道?”
陈思楠眼神流动,似乎在琢磨什么,半晌说道:“难道少行主不知道此人之妹就是杜十娘之母?”
凌风一听顿时大惊失色。
“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原本以为十娘的母亲只是杜善长随便在崖州迎娶的一名黎族女子,没想到竟然还是岛南的土司!”
“难怪杜善长能在崖州经营了那么久,除了崖州同知杜文典,或许这名崖州土司才是他最大的依仗啊”
“这样的事为何父亲不对自己说起?或许他也不知道?”
陈思楠见状也十分奇怪,不过还是说道:“南峒土司王家自元代开始就是那里的土司,朝廷改土归流后大陆所有地方都没有土官了,唯独琼州岛还有,其中最大的也最有实力的就是南峒土司了”
“这一代的土司叫王公元,就是少行主未婚妻的亲舅舅”
凌风暗忖:“清廷绝不会允许还有象王公元这样的土司存在的,除非他立下了大功,多半是在围剿张红须的战事里立下的”
便问道:“此人是不是也参与了围剿张红须的战事?”
“不错,他原本只是一个土舍,自那场惊动整个琼州岛的战事后被朝廷提拔成了土县令,管辖岛屿整个南部的黎人、苗人”
“这么说他与白龙尾岛的海盗肯定是不共戴天了?”
“那是自然,在那场大战中,张红须逃到了岛屿深处,若是没有本地黎人的协助,任凭你有多少人马也不会成功”
凌风笑道:“陈兄的根基在崖州,又需时常往来崖州、琼州之间,就不怕白龙尾岛海盗袭扰?”
陈思楠也笑了笑,“自然害怕,不过凌兄是知道的,咳咳,再者,白龙尾岛只是一个小岛,如何能住下那么多人,而在越南北部靠海一带岛屿处处,且海湾众多,那里才是海盗们的天堂”
“下龙湾群岛?”
凌风脱口而出。
“下龙湾群岛?”
凌风马上意识到下龙湾群岛是后世人的称呼,但此时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
只见陈思楠说道:“兄台说的莫非是越南靠近我国广西的龙珠群岛?”
原来,此时的北部湾叫龙门海,而下龙湾群岛则象一颗颗珍珠洒落在龙门海上,清人便称呼其为龙珠群岛,官方则称其为云屯、绿水等。
凌风尴尬地点了点头。
陈思楠又说道:“兄台可知晓白龙尾岛海盗为何不对杜家产业下手?”
“陈兄刚才不是说了嘛,法兰克人支持的十三行散商准备拿下这些产业,自然不会让海盗将其毁了”
陈思楠笑了笑,“也不尽然,越南贫困,海盗们抢了东西也无处销赃,广东广西又是其他海盗的地盘,便只能指望琼州岛,北边是琼州府重地,水师主力都在那里,自然不敢去”
“故此,便只能结交杜家,叶掌柜长袖善舞,与琼州岛各方势力都有交往,与越南海盗关系也不错,白龙尾岛海盗想要在龙珠群岛待下去就不得不交好那里的本土海盗,故此,他们虽然仇视王家,但也不得不照顾叶掌柜的面子”
凌风问道:“既然崖州形势复杂,为何官府不在那里设置强力水师?”
陈思楠点点头,“凌兄说的不错,不过以我看来,朝廷更看重的还是大陆,只要大陆不乱,区区一个海岛并不在意,故此,他们将主力全部布置在琼州府城附近,至于崖州也设有一个水师千总”
“原本战力远不如海盗,历任千总也都是以捞钱为己任,不过在张红须事变后便变了”
“哦?”
“就在去年,朝廷任命了一个叫吴元猷的,琼州岛本地人,十分厉害,也不甚贪财,自从出任崖州千总后不管是白龙尾岛海盗还是龙珠群岛海盗都不敢过来,上次海盗之所以敢过来还是因为吴元猷前去儋州征讨另外一股海盗了”
“这才让他们寻到了空子,等吴元猷回师崖州后海盗们已经跑到龙珠群岛了,连白龙尾岛也不敢待了”
“儋州也有海盗?我记得那里并无海外小岛可以容身啊”
“不错,那股海盗明面上是海盗,实际上是山贼,出没于儋州附近大山之中,被官府围剿时便有白龙尾岛的海盗前来接应,而一旦水师来攻,他又藏到大山之中,让人防不胜防”
“连吴元猷也奈何不得?”
“不错,吴千总水上厉害,但到了山地也是无可奈何,想要剿灭那股山贼,非得琼州府城出动大军不可,但时下府城尚未出动”
凌风内心苦笑了一下。
“想不到区区崖州竟然还有那么多故事,竟还有吴元猷这样的人物坐镇,看来将来想将那里建成根据地也非易事啊”
又想到一事。
“崖州本地稻米应该养不活那么多人吧?”
陈思楠点点头,“迁来此地的移民只有少数人在种地,大多数人不是投身于海上,便是投身矿场、盐场、渔场,不少人也大着胆子进山采购木材、药材,至于粮食,除了一部分来自府城”
“大部分则是来自越南”
“越南?”
“不错,越南海盗生存也不易,有时候也会将当地稻米贩来崖州,另外,拥有南洋贸易资格的十三行行商也会将部分稻米贩到琼州府城,然后再由我的快艇运到崖州、儋州等地”
凌风暗忖:“眼下拥有南洋贸易资格的只有潘家、伍家、卢家三家,前面两家因为要讨好皇室,不断从南洋贩来珍贵木材,稻米只是顺手而为,但卢家明明拥有资格却几乎放弃了,岂不可惜?”
“对了,我的永利行挂在广利行下面,等回去后探探卢文翰的口风,看能不能将这个资格拿下,拿下一部分份额也好”
正想着,只见房门一响,一人走了进来。
林冠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