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朝,奉天殿。
天幕那巨大而清淅的画面上,朱祁镇最后一次抽搐停止了。
那口鲜血黑得发紫顺着他的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金砖上洇开成一朵狰狞的死花。那双曾经充满了贪婪、恐惧与怨毒的眼睛此刻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变得灰败、浑浊死死地盯着虚空仿佛还在质问这该死的命运。
一代帝王终究还是喝下了那杯御赐的毒酒像条死狗一样蜷缩在冰冷的奉天殿里了结了他这荒唐、耻辱且罪恶的一生。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徐达、李善长、刘伯温,这些见惯了尸山血海的开国元勋们,此刻一个个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是弑君啊!
哪怕朱祁镇是个废帝哪怕他是个昏君可他毕竟流着老朱家的血毕竟曾是名正言顺的大明皇帝!
思汗竟然真的敢杀而且是当着太祖爷的面亲手逼杀!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偷偷用眼角的馀光去瞟龙椅上的那位。他们以为即将迎接的会是朱元璋那足以焚天灭地的雷霆震怒。毕竟哪有爷爷能眼睁睁看着孙子被人逼死还无动于衷的?
然而他们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那双阅尽沧桑的虎目死死地盯着天幕中朱祁镇那具渐渐冰凉的尸体。
没有悲伤。
没有愤怒。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兔死狐悲都没有。
他那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原本紧绷的线条竟然在朱祁镇咽气的那一瞬间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紧接着一抹极其诡异却又发自内心的、畅快淋漓的笑容从他的嘴角慢慢荡漾开来最后爬满了整张脸。
那表情不象是死了孙子倒象是刚把鞋里那颗硌脚了好多年的臭石头终于给倒出去了。
“呼”
朱元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死透了?”
他指着天幕问了一句废话。
跪在下面的朱棣浑身一激灵硬着头皮答道:“回……回父皇看样子……是……是殁了。”
“殁了?”
朱元璋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他猛地直起腰那只宽大粗糙的手掌带着一股子宣泄般的力道狠狠地拍在了大腿上!
“啪!”
一声脆响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杀得好!”
这一嗓子,洪亮如钟中气十足把底下的文武百官吓得差点没当场跪下。
“思汗这老小子,这次干得漂亮!真他娘的解气!”
朱元璋兴奋地站起身在御阶上大步流星地走来走去靴子踩得地板咚咚响那股子高兴劲儿简直比听到了北元残部被剿灭还要强烈。
“父……父皇?”
朱棣傻眼了,他抬头看着自家老爹,一脸的不可置信“那……那毕竟是咱们朱家的子孙,是儿臣的重孙子啊”
“重孙子?呸!”
朱元璋停下脚步回头狠狠啐了一口眼神里满是嫌弃和厌恶。
“你也配认这种玩意儿当孙子?你也敢认?”
他指着天幕上那具尸体手指头都要戳到朱祁镇的脑门上了。
“你看看他干的那些破事!土木堡葬送二十万精锐让瓦剌人兵临城下那是蠢!为了活命给敌人叫门,丢尽了大明列祖列宗的脸那是贱!为了复辟勾结奸臣要杀忠良要毁新政,那是坏!”
朱元璋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这种又蠢又贱又坏的畜生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死了都是污染土地!他身上流的那点血简直就是对咱们老朱家的侮辱!”
“要是他在咱跟前咱都不用毒酒,直接一刀把他剁了喂狗!”
老朱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没用的废物和祸害百姓的贪官。而朱祁镇完美地集齐了他所有的雷点。在他看来这个曾孙子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一个反面教材警示后人。现在死了那是死得其所是大快人心!
“可是父皇这毕竟是臣子弑君”李善长哆哆嗦嗦地站出来,想要维护一下皇权的尊严“此例一开,恐后世”
“开个屁的例!”
朱元璋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粗暴地打断了他。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话是孟子说的吧?你们这帮读书人不是最信这个吗?”
老朱冷笑一声,那双眼睛里闪铄着令人胆寒的寒光。
“他朱祁镇把思汗当什么了?当垫脚石!当眼中钉!都要拿刀子捅人家心窝子了还不许人家反抗?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了皇帝怎么了?皇帝就能胡作非为?皇帝就能把江山社稷当儿戏?”
朱元璋转过身背对着群臣看着天幕中那个正拿着手帕擦手的思汗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思汗杀的不是皇帝。”
“他杀的是大明身上的毒瘤是附在龙椅上的寄生虫。”
“要是没有这一杯毒酒留着这个祸害在世上指不定哪天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苦的是谁?还不是天下的百姓!”
说到这里朱元璋猛地回过头环视着殿下那群禁若寒蝉的大臣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朱棣身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帝王霸气。
“老四,你给咱记住了。”
“咱们朱家的江山是给有能耐的人坐的是给能让百姓吃饱饭的人坐的!不是给这种废物点心败家的!”
“思汗做得对!非常对!”
朱元璋重新坐回龙椅上翘起二郎腿甚至还惬意地端起茶杯对着天幕遥遥举了一下仿佛在跟那个一百多年后的老臣干杯。
“这种只会给咱朱家丢人现眼、只会祸害大明江山的废物”
他轻篾地瞥了一眼那具尸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痛快的冷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足以让所有卫道士吐血的粗话:
“——留着他干嘛!”
“——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