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那个猩红色的倒计时终于跳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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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归零的瞬间,仿佛有一声无形的丧钟,沉闷地撞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景泰八年,正月十六,丑时三刻。老天爷似乎也知道今晚要出大事,特意扯了一块巨大的黑幕,将整个北京城笼罩得严严实实。鹅毛大雪象是疯了一样往下砸,密集的雪片在寒风中裹挟着凄厉的啸叫,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吞噬殆尽。
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沉睡。百姓们缩在热乎的被窝里,做着瑞雪兆丰年的美梦,全然不知就在这墙根底下,一场足以改写历史的惊天杀局,已经悄然拉开了帷幕。
东华门外,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石亨抹了一把脸上的冰碴子,手里的钢刀被冻得粘手。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数千名身披重甲的死士,这些都是他从京营里一点点抠出来的老底子,也是他今晚拿命去赌个“国公爷”的筹码。
“都给老子听好了。”
石亨压低了嗓门,声音里透着股狠戾,“今晚这事儿,成了,荣华富贵几辈子花不完;败了,咱们全家老小一块儿去菜市口排队挨刀。不想死的,就把招子放亮 点!”
“侯爷放心!”身后的几个心腹百户咬着牙,眼珠子在夜色里泛着绿光,“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为了搏这一把!”
石亨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宫门。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夜猫子叫了两声。
“咕——咕——”
片刻之后,厚重的东华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竟然真的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出头来,正是早已被重金收买的守门千户。
“侯爷,路铺好了。”那千户哆哆嗦嗦地行了个礼,显然是被这肃杀的阵仗吓得不轻,“里面巡夜的兄弟都被灌翻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干得漂亮。”
石亨狞笑一声,大手一挥,“进!”
数千名死士如同黑夜里的幽灵,没有火把,没有呐喊,只听见积雪被战靴踩碎的“咯吱”声。他们象一股黑色的浊流,顺着东华门那道裂缝,无声无息地渗进了大明的心脏——紫禁城。
与此同时,皇宫的另一侧。
相比于石亨那边的铁甲森森,这边的气氛显得更加阴森诡谲。
徐有贞裹着一件漆黑的大氅,整个人缩在阴影里,像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鬼。他身旁跟着大太监曹吉祥,这位平日里在宫中作威作福的厂公,此刻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脸上挂着既兴奋又紧张的扭曲表情。
“曹公公,都安排妥当了吗?”徐有贞一边疾走,一边低声问道,“那个老不死的眼线可不少。”
“徐大人把心放肚子里。”
曹吉祥阴恻恻地笑了两声,那声音尖细得象指甲刮过黑板,“咱家在宫里混了一辈子,这点手段还是有的。今晚当值的禁军,要么是咱家的干儿子,要么就是收了银子的瞎子。至于那些不长眼的……哼,这会儿估计已经在井里泡着了。”
两人带着一队精挑细选的番子,轻车熟路地穿过御花园,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卡。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不足五步,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很快,一座孤零零的宫殿出现在视线尽头。
南宫。
这座囚禁了朱祁镇整整八年的牢笼,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凉。原本朱红色的宫墙早已斑驳脱落,那一扇扇紧闭的窗户象是一只只死不暝目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徐有贞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那块积满灰尘的匾额,浑身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剧烈颤斗。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自从被思汗当众羞辱,断了入阁拜相的青云路,他每一个日夜都在诅咒,都在幻想这一刻的到来。现在,那把通往权力巅峰的钥匙,就在眼前。
“太上皇……”
徐有贞喃喃自语,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到了耳根,“臣来救您脱离苦海了。”
曹吉祥上前一步,也不用钥匙,直接挥了挥手。几个身强力壮的番子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巨木,对着那扇腐朽的宫门狠狠撞了上去。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雪夜里传出老远。那扇锁了八年的大门,终于在暴力面前轰然倒塌,激起一阵雪雾。
“谁?!”
里面传来朱祁镇惊慌却又带着期待的吼声。
徐有贞一把扯掉身上的大氅,露出里面的朝服。他大步跨过门坎,踩着地上的碎木屑,象个疯子一样冲进了院子。
风雪中,朱祁镇正站在廊下,手里攥着根木棍,眼神凶狠得象头饿狼。当他看清来人是徐有贞和曹吉祥时,手里的木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象是被抽干了力气,又象是瞬间注入了无穷的生机。
徐有贞几步冲到朱祁镇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水浸透了膝盖,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满腔沸腾的热血。
他抬起头,那张阴鸷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狰狞、狂热,甚至带着几分变态的笑容。
“太上皇!”
徐有贞的声音颤斗着,在风雪中嘶吼:
“臣等……来接您了!”
“这大明的天下,今晚……该换个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