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它在空气中盘旋,像一条无形的毒蛇,顺着主教贪婪的鼻息,钻进了他那颗早已腐朽的大脑。
姜默在通风管道的阴影里,看着下方那个跪在红毯上的红色身影,唇角抿出一点极淡的笑意。
那不是救赎的圣烟。
那是地狱的请柬。
主教的祷告声还在继续,但语调却开始变得怪异。
“全能的主请宽恕”
他的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原本那种带着上位者威严的低沉嗓音,此刻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变得尖锐而破碎。
主教猛地睁开眼。
在他的视野中,那个代表着至高无上信仰的纯银十字架,竟然开始融化了。
坚硬的银色金属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蠕动,拉长,扭曲。
原本神圣的耶稣受难像,五官开始错位,眼眶里流出了黑色的血泪。
那血泪滴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不这不可能”
主教颤抖着向后退去,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惊恐的血丝。
那张脸变了。
不再是慈悲的耶稣。
那是一张肿胀发白、挂着海草的脸。
那是二十年前,被他下令沉入公海的竞争对手。
那张脸上的嘴巴大张着,不断往外呕着腥咸的海水,混杂着泥沙。
紧接着,另一张脸挤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脖子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气管外翻,发出呼哧呼哧的漏气声。
那是十年前,因为知道太多而被他亲手割断喉咙的情妇。
还有那张稚嫩的、满是泥土的脸。
那是五年前,被他当做祭品活埋的无辜少女,指甲里全是抓挠棺材板留下的木屑和血迹。
无数张脸,无数双流着血泪的眼睛,从那个融化的十字架上挤了出来。
它们像是一团由怨念组成的肉瘤,争先恐后地向他咆哮。
“还我命来”
“好痛啊主教下面好冷”
“为什么杀我为什么”
凄厉的哭嚎声在他耳边炸开,像亿万只苍蝇在他脑子里疯狂振翅。
主教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滚开!都给我滚开!”
主教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疯狂地挥舞着双手,试图驱赶那些并不存在的冤魂。
他的动作滑稽而癫狂,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巨人搏斗。
“我有罪!但我已经忏悔了!主已经宽恕我了!你们这群恶鬼!滚回地狱去!”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脚下一软,狠狠地撞翻了旁边的纯金烛台。
沉重的烛台砸在他的脚背上,但他仿佛失去了痛觉。
火焰点燃了昂贵的手工地毯,火苗窜起,但他毫无察觉。
在他的眼里,那不是火。
那是地狱的业火,是那些冤魂伸出的舌头。
四周墙壁上那些精美的宗教壁画也活了。
那些长着翅膀、吹着号角的天使,此刻全部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
它们的翅膀变成了腐烂的蝙蝠翼,滴着脓水。
它们从墙上爬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撕咬着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权力的红衣。
“啊——!别咬我!别咬我!”
主教摔倒在地,像一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疯狂地打滚,抽搐。
他感觉到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抓他的脚踝,要把他拖进无底的深渊。
那种触感真实得可怕,湿滑、冰冷、带着尸体的僵硬。
紧接着更恐怖的感觉来了。
痒。
深入骨髓的痒。
他感觉到有无数条蛆虫在他的皮肤下蠕动,啃噬着他的血肉,钻进他的血管。
“痒好痒”
“滚出来!从我的身体里滚出来!”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颊和脖子。
指甲嵌进肉里,带出一道道血淋淋的深痕,皮肉翻卷。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但他感觉不到痛,只有无尽的恐惧和那股要把人逼疯的痒意。
他把自己的脸抓得血肉模糊,像是一个刚被剥了皮的怪物。
通风管道上方,姜默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就像看着一只在显微镜下被病毒吞噬的标本。
没有怜悯,没有快意,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淡漠。
“这就是权力的反噬。”
他低声说道,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带着几分嘲弄。
“他杀的人太多,心里的鬼早就把房子挤满了,我只是帮他把门打开而已。”
安吉拉趴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下方。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掌控着无数人生死、让她做了二十年噩梦的教父。
此刻像一条疯狗一样在地上打滚,把自己的脸抓得稀烂,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嚎。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巨大空虚,以及随之而来的,新信仰建立时的狂热。
原来,神也会怕鬼。
原来,那个让她恐惧了二十年的噩梦,在姜默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只要一点点药粉,就能让他原形毕露。
姜默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精致的机械表。
秒针精准地跳动了一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药效到了。”
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家政阿姨打扫卫生。
“下去收尸。”
安吉拉猛地回神,眼中的狂热瞬间凝结成冰冷的杀意。
“是,主人。”
她伸手推开了通风口的栅栏。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如同从天而降的审判者,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那张还在燃烧的地毯旁。
此时的主教已经神志不清。
他的脸上满是鲜血和抓痕,眼皮被抓烂了一半,耷拉在眼角。
红色的长袍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了里面干枯如柴的身体。
整个人蜷缩在十字架的底座下,瑟瑟发抖,嘴里还在念叨着听不懂的经文。
听到落地的声音,他惊恐地抬起头。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了一抹纯净的白色。
那是穿着白色极地作战服的安吉拉。
在幻觉的扭曲下,那一身白色,在他眼中变成了天使的羽翼,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天使是天使”
主教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跪在安吉拉的脚边,鼻涕和眼泪混合着鲜血糊了一脸,卑微到了极点。
“天使大人救救我带我走带我去天堂”
“我愿意奉献我的一切我有钱我有数不清的钱瑞士银行的密码是”
“我都给你只要别让那些恶鬼抓我”
他伸出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想要去触碰安吉拉的裤脚。
那是他眼中的救赎,是他通往天堂的阶梯。
安吉拉没有动,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让她跪在地上舔鞋底的男人。
看着他像一条断脊之犬一样摇尾乞怜,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
这就是她曾经畏惧的神?
真是可笑。
就在主教的手即将碰到她的瞬间。
一只黑色的皮鞋,重重地踩在了主教的手背上。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缓冲。
直接碾压。
“咔嚓。”
骨裂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寂静的祈祷室里格外刺耳。
那是掌骨被硬生生踩碎的声音。
“啊——!”
主教发出一声惨叫,想要抽回手,却发现那只脚像是一座大山,纹丝不动。
剧痛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他顺着那只脚,颤巍巍地抬起头。
透过被血糊住的视线,他看到了一张年轻、英俊,却冷漠得如同万年玄冰的东方面孔。
那双漆黑的眸子,比他刚才看到的任何恶鬼都要恐怖。
因为那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渊,仿佛能吞噬世间万物。
姜默微微俯身,看着脚下这个痛哭流涕的老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主教混乱的大脑。
“你的上帝没空。”
姜默的唇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
“我来听你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