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姚寅笙瞳孔骤缩，施茵茵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他们一直在关注我，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因为你是他们的障碍。他们觉得控制我或者利用我，或许能对付你。我被看守在这里的时候，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一只会说话的耗子钻进来。那只老鼠告诉我，他们有办法帮我离开，有办法让我解脱。一开始我是不相信的，但那个时候，我确实不想活了。而且，我后来听见他们说，必要的时候会在雪界对你下手。我怎么能让他们伤害你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哪怕我活得没意思了，我也不能看着你出事，小美姨还等着你回家呢。”
姚寅笙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似乎猜到一些，但又不敢也不愿去相信。
施茵茵对姚寅笙知无不言，即使姚寅笙什么都不问，她也打算全盘托出，“我跟着红山羊的人进入雪界，我知道你肯定也会去那里。我一直在暗处看着，看到你和那个可怕的蛇妖战斗，看到你受伤，看到你一次次濒临绝境，我很害怕，但我不能出来，我知道那时候我的出现只会成为你的累赘。直到最后布卢斯让人用枪对准你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终于可以用这种方式，不连累任何人地离开这个世界，去见我妈了。”
姚寅笙感觉胸口有一团气在作乱，而施茵茵看到姚寅笙脸色差劲，便不再说下去而是开口道：“寅笙，你别难过，这真的是我早就想好的。我太想我妈了，想到每时每刻心都像被掏空一样。活着对我来说，只剩下无尽的想念和痛苦。能在最后时刻站出来保护你一次，我觉得值了，真的。所以寅笙，别为我悲伤。是我任性，是我自私，利用了红山羊，也利用了你对我的关心和信任。对不起，但我真的不后悔。现在，我的魂魄还在，我知道你能办到，帮帮我，送我下去，让我去陪我妈，好吗寅笙？”
施茵茵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带着期盼和终于可以解脱的轻松。而姚寅笙，在听完这一切后整个人像被冻在椅子上。她睁大双眼，淡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施茵茵的模样，瞳孔深处却仿佛有风暴在酝酿、在嘶吼、在疯狂地崩塌。
原来如此。
原来施茵茵的消沉和痛苦，早已超越生死的界限。
原来红山羊的算计，从头到尾都在，而施茵茵却清醒主动地踏入这个算计，只为了达成她自己那个合理离世的计划。
替自己挡枪不是偶然，也不是冲动，而是计划好的？是解脱的一部分？是值了？
值了，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姚寅笙的胸口。那她这些天的悲伤算什么？她拼死带回魂魄的执着算什么？她穿越风雪回廊的挣扎算什么？她因为无法亲自审问而几乎崩溃的绝望又算什么？
她最好的朋友，她以为需要保护和拯救的朋友，原来早已在绝望中为自己规划好一场带着算计的盛大死亡。而她，姚寅笙，不仅是这场死亡戏剧里的关键道具，还是最后那个被留下清理舞台、承受所有余痛的傻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姚寅笙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愤、荒谬、被彻底背叛般的剧痛。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沉重的实木椅子，椅子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姚寅笙双手撑在方桌边缘，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枯叶。那双金色的瞳孔里，之前所有的死寂、疲惫、悲伤，此刻统统被一种近乎疯狂的赤红血色所取代。那血色不是眼泪，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彻骨的悲凉。
姚寅笙咬着牙发出灵魂拷问：“施茵茵，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这么想？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想死，你问过我了吗？你问过你大姨了吗？你问过所有关心你，希望你好的人了吗？就为了一个早就知道不可能的念头？就为了你那该死的、自私的想念？你把我当什么了？把我们的友情当什么了？把你自己的命当什么了？一场可以随手安排、顺便还能保护一下朋友的戏码？值了？你告诉我值了？你放什么狗屁！”
姚寅笙越说越激动，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大过天 的悲愤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也冲垮了她强撑许久的身体极限。她双臂猛地横扫，不是轻推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面前那张沉重的实木方桌整个掀翻。桌上的青玉小鼎、安魂香炉、黄纸朱砂、记录本和笔全部随着桌子的倾覆，如同被飓风卷起的枯叶，哗啦啦地飞溅出去。
巨大的声响穿透了隔音材料，瞬间惊动了外面所有等候的人。
“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了？”
“姚寅笙怎么了？”
隔间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洛雨薇第一个冲进来，胡承亮、花喆文、涂玉还有其他几位离得近的组长和队员紧随其后，黑伴明也快步走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姚寅笙背对着门口，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她的背影单薄得像是狂风中的芦苇，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颤抖的幅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她身上略显宽大的病号服都在簌簌作响。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血管虬结，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姚寅笙，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姚寅笙猛地抬起头，但她并没有转过身，而是将双手从身侧抬起，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手指深深地插入她凌乱的头发，用力地抓挠着头皮，仿佛想用这种物理的痛楚来压制灵魂深处即将喷发的熔岩。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痛苦的喘息声，那声音嘶哑破碎，听得人心脏发紧。
愤怒，懊恼，悲凉，荒谬，被愚弄的狂躁，失去一切的虚空，还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深切自责和厌恶。种种极端情绪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爆炸，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爆炸了。施茵茵平静的诉说，那计划好的死亡还有那所谓的值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荼毒的银针，一根又一根捅刺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