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回头!”
这是曲珍最后的叮嘱,也是她自身残存意志的呐喊。姚寅笙用力咬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昏沉的意识清醒不少。不能回头!不能停下!只有向前!
穿过风雪回廊的感觉,像是在地狱的边缘走了一遭,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狼狈地扔回人间。当那永无止境的狂暴风雪、刺骨寒意和令人窒息的白色混沌终于被甩在身后,当眼前不再是翻涌的雪雾而是稀薄但真实的蓝天,当脚下从深及大腿的积雪变成坚硬粗糙的岩石地面时,调查组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身体。他们瘫倒在一条陌生而布满碎石的山脊上,身后是那道如同天堑般横亘但风雪呼啸依旧的白色屏障,前方是逐渐向下延伸,植被稀疏的荒凉山坡,更远处是连绵起伏,在稀薄阳光下呈现出暗褐色的藏北高原丘陵。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劫后余生般粗重而颤抖的喘息和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的酸软和疼痛。所有人身上都覆盖着已经板结的冰霜和雪粒,厚重的皮毛长袍被雪水浸透又冻结,变得僵硬沉重,像是一副冰冷的铠甲。护目镜上已是冰裂的纹路,面罩和围脖也冻结在脸上,需要用力才能扯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无论是脸颊、手背,还是任何一处不小心暴露的缝隙都被冻得青紫,有些地方甚至出现轻微冻伤。
胡承亮几乎是跪倒在地,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怀中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施茵茵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自己靠着岩石大口喘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高原的冷风吹散。他抱着一个人穿越如此艰险的通道,消耗是其他人的数倍。
姚寅笙是最后几个走出风雪屏障的人之一,她在洛雨薇和花喆文的半拖半扶下,几乎是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身体早已超出极限,寒冷、疲惫、缺氧和悲伤种种负面状态叠加的情况下她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碎石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只有那双被冰霜覆盖的睫毛下,淡金色的瞳孔还固执地转动。
其他人也东倒西歪地瘫坐着或躺着,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咳嗽声在稀薄的空气中回荡。他们成功了,穿越那片绝地,回到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但付出的代价和带回的沉重让这份成功显得如此苦涩而疲惫。
几位组长的情况稍好一些,他们毕竟是众人中修为根基最稳的。黑伴明强撑着站起身,拂尘一扫拂去身上大部分的冰雪,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特制的卫星通讯器开始尝试联络。通讯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噪音,在高原空旷寂寥的环境中格外清晰。过了好一会儿,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这里是留守大本营请讲”
“我是十二组的黑伴明,雪界任务初步完成,目标清除,我方伤员较多,我们现在在”她快速报出一串经纬度坐标,并简要说明需要紧急接应和医疗支援的情况。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阵明显的嘈杂和激动的声音,随即一个更加清晰有力的声音回应:“收到,这里是调查十一组,隋东宇,我们立刻组织车队前往接应,请保持通信畅通,注意保暖和安全。重复,我们立刻出发。”
结束通话,黑伴明也忍不住晃一下身子,她也需要扶着旁边一块岩石才站稳。她看向横七竖八瘫倒的队员,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被凝重取代。她知道,真正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
等待接应的过程是煎熬的,高原的阳光虽然明亮,却几乎感觉不到温度。寒风刮过裸露的岩石,带走身体残存的热量。众人只能挤在一起,互相依靠着取暖,沉默地等待着。大约两个多小时后,天际线上出现扬起的尘土。很快,一支由十余辆改装越野车组成的车队,沿着崎岖的山路轰鸣着驶来。
车队在他们所在的山脊下方停下,车门打开,数十名调查局后勤成员迅速下车,一部分人警戒四周,另一部分人带着担架、医疗包和厚厚的保暖毯冲上山坡。
隋东宇走在最前面,“各位辛苦了!”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狼狈不堪的众人,在胡承亮身边的裹尸袋和姚寅笙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停留一瞬,眉头皱起来,但立刻恢复镇定,“快!把伤员和体力不支的同志先抬上车!保暖毯!热水!氧气!都用上!快!”
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冻僵的伤员抬上担架,裹上厚厚的保暖毯送上车厢。有人递上热水和能量棒,迅速为冻伤和伤势较重的人进行初步处理。
姚寅笙被洛雨薇和一名女队员搀扶着,几乎是半抱着送进一辆越野车的后座。温暖的车厢和裹上身的毯子让她冰冷麻木的身体稍微恢复一点知觉,但随之而来的是更猛烈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被两名队员小心抬上另一辆车的裹尸袋。
隋东宇亲自安排好所有人上车,车队掉头,沿着来路疾驰而去,扬起滚滚烟尘。
车厢内温暖而颠簸,姚寅笙裹着毯子靠在座椅上,她闭着眼睛却无法入睡。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创伤在温暖环境中反而更加清晰地纠缠着她。她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风雪回廊的咆哮,眼前不断闪过施茵茵扑向自己时的最后眼神,还有裹尸袋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驶入一片相对平坦的河谷地带,前方出现大片整齐的帐篷,这里是调查局设立在藏区的前线大本营。车辆陆续停下,留守的其他几个小组的成员纷纷围上来,看到归来的同伴们如此狼狈,尤其是看到裹尸袋和姚寅笙的样子,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凝重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隋东宇示意医疗人员先将重伤员和姚寅笙送去医疗帐篷做进一步检查和休整,自己跟着几位组长走向最大的指挥帐篷。然而,在走向医疗帐篷的途中,隋东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姚寅笙身边。他脸色沉重,嘴唇微张,似乎在斟酌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