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院到正厅,沈筝一步未停。
正厅灯火通明,第五家的侍从已在厅中等候,见沈筝赶来,他立刻单膝跪地:“小人刘鸣远,奉第五商会袁州主事之命,特来向沈大人复命!”
沈筝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刘鸣远怀中,就连扶他起来之时,都未曾挪开:“可是有赤棘草的消息了?”
刘鸣远起身,点头,利落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和一封密信,“沈大人,瓶内是您要的蛇胆粉。赤棘草的消息主事已在信中详述,劳您查看。”
当真是赤棘草的消息!
接过瓷瓶和信件,沈筝双手微抖。
将瓷瓶小心翼翼揣入怀中后,她立刻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小字,也跃然于眼前——“二十六日酉时日落,赤棘草液将于袁州城西‘聚宝阁’竞买场现世,驻袁州第五商会将全力以赴,将其逐得,送至柳阳府衙。”
短短一行字,蕴含了太多信息。
二十六日,恰是今日。
眼下正值子时,距酉时还有八个时辰。
而信上所说的“竞买场”,其实就是沈筝所熟知的拍卖会。
拍卖会
沈筝暗中咀嚼着这几个字。
只要不怕得罪人,那拍卖会上的物件,自是价高者得。
再说袁州有她不能得罪人在吗?
怕没有吧。
思及此处,沈筝不再迟疑,当即唤来华铎:“备快马和干粮,再点几个身手好之人,随我连夜赶往袁州!”
“是!”
看着华铎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刘鸣远迟疑片刻,忍不住道:“沈大人,眼下已是子时,您星夜兼程赶往袁州,劳心劳力主事也特地嘱咐小人传话,第五商会定全力逐得赤棘草液,替您分忧,您又何必亲”
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筝摇头打断:“你们的好意,本官心领,但竞买场变数太多,本官必须亲自前去盯着,尚能安心。”
之前没有赤棘草的消息,她不敢离开柳阳府。
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她决不允许自己与解药失之交臂。
沈筝眸中的坚定让刘鸣远心头一震。
一个转念,刘鸣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赤棘草问世,定会引得竞买场内之人哄抢,第五家虽有钱,但没权。
在与真正的权贵争价之时,第五商会免不得会掂量、迟疑,甚至失去机会
想要万无一失,便必须有个有权有势之人替第五家坐镇,如此,既能逐得赤棘草液,又能在权贵相争中保全第五家。
将这一点琢磨明白后,刘鸣远看向沈筝的眼中不再不解,唯余敬佩。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他们第五家站队、追随。
沈筝去后院将蛇胆粉交给了李时源,道明去向后,她再次回到了前厅。
华铎尚未归来,她又将密信反复看了两次,而后问道刘鸣远:“你们可知,此次参加竞买会的,具体有哪些人?”
刘鸣远思忖片刻,立即回答:“回沈大人话,能参加聚宝阁竞买会之人,都非富即贵,除却袁州城内与周遭富商、乡绅外,一些官员也会暗中参与,有的是亲自前去,有的则派亲信或家眷前去。据小人所知,此次参与竞买会的官员,有袁州盐铁司副使林万山、学政官孟寒山、府衙推官贾布珍”
“孟寒山?”沈筝没想到,还能听到半个熟人的名字。
先前复试,孟寒山便是阅卷官之一,听说在定榜之时,此人还与主阅卷官赵承业吵过一架。
思及此处,沈筝又问了一个人:“学政提督秦仲山秦大人呢,有探到他会参与吗?”
秦仲山,是上次复试的主出题官,沈筝对此人印象还不错。
一听到这个名字,刘鸣远立即摇头:“秦大人他”
顿了半瞬,刘鸣远想了个颇为贴切的说辞:“秦大人两袖清风”
沈筝懂了。
俩字儿——没钱。
三个字——要不起。
四个字——两袖清风。
五个字——不爱凑热闹。
思索半晌,沈筝又问:“这场竞买会,应该不会太干净吧?”
这种半公开的权贵拍卖会,一般都会接纳一些灰色交易,只要不涉及军械、盐铁等交易重罪,那么官府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当地官员也会图个新鲜,暗中参与。
在沈筝注视下,刘鸣远缓缓点头:“的确如您所言入竞场者,都需持举荐贴,并且还要缴纳千两白银的保证金,入内后,所有人都不得主动打探他人身份”
“保证金?千两?”沈筝眉头蹙起。
蒙面拍卖会她能理解。
拍卖会需要验资,她也能理解。
可验资就验资,为何还要直接缴银子?甚至这银子不是百八十两,而是千两。
对于这点,刘鸣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自第五家在袁州建立势力以来,聚宝阁每隔两三年便会举行一场这种竞买会,时日不固定,但每次都会要求入竞场者缴纳保证金,具体为何,小人也不太清楚”
沈筝闻言陷入沉默,暗中思索聚宝阁此举目的何在。
半刻后,华铎顶着夜风赶来。
一切已准备就绪。
沈筝叫来余南姝和崔衿音,交代了两句后,再次随刘鸣远踏上征途。
这次,她不再盲目。
马蹄踏过街道,踏破夜的寂静,朝袁州而去。
众人一夜无话,沈筝却在马背上想了很多。
许云砚替淮少雍挡下毒针,说不定看到了凶手面容。
而这两日的柳阳府衙加强了防备,凶手也未曾再现身过
对方是笃定了许云砚会命丧于毒针,还是在暗中蛰伏找机会?
赤棘草液于袁州问世,会是对方为了支开她,特意抛出的烟雾弹吗?
不
不过片刻,沈筝便否定了这一猜想。
醉心环毒之烈,对方必然清楚,如此情景之下,对方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放出解药消息?
说难听点,若她是凶手,大概率会选择蛰伏不动,坐等许云砚死亡即可。
秋日凌晨已有薄雾,沈筝心中的雾,也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