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筝在许云砚舍屋门口僵了片刻,转身入内。
灯光被关门的微风吹得轻晃,灯芯没人剪,屋内灯光愈发昏黄。
沈筝满脑子都回荡着李时源那句“许云砚可能撑不过今晚”。
五步蛇胆凝粉与赤棘草一时无法寻到,可对如今的许云砚来说,时间,真的变成了生命。
李时源枯坐在床边,指尖反复摩挲着书页上的“赤棘草”三个字,眉头拧成了死结。
“沈大人”听沈筝进来,李时源缓缓抬眸,嗓音沙哑:“赤棘草太过罕见,尽管广贴布告,可一时半会间,怕也”
“我知道。”沈筝打断了李时源,拿起剪刀走到油灯前,沉默地修剪着灯芯。
焦黑的灯芯被刀口剪落,屋内终于明亮了些许。
“李大夫。”沈筝顿了顿,再次将希望寄托于《解毒全录》上:“劳你再看看,书上除了解毒药方,还有没有能暂缓毒性蔓延的法子?哪怕能多拖一日也好。”
李时源如梦初醒,不再死盯着“赤棘草”不放,重新翻起了书页。
书上后几页,记载了另外几种含有“醉心花”毒,并且还特别点明,“醉心环毒”在这几种毒当中,最为毒辣,中毒者基本会在毒发后二十四个时辰内死亡。
正当李时源心渐渐沉到谷底,不知该如何同沈筝开口时,视线蓦然触及到页角一行小字。
——“醉心环毒虽烈,然可借‘三阴护元’术暂缓毒性,此法分为‘银针锁穴’与‘汤药固元’两步,需于丑时气血归藏之际施为,可阻毒侵心脉,延命三日。”
延命三日!
李时源双眸骤然亮起。
赤棘草虽难寻,但每多上一日,许云砚活下去的希望,便又能大上一分,不是吗?
“沈大人,有了!”李时源激动难掩,指尖快速翻动书页,逐字逐句念道:“银针锁穴,取三寸银针,刺中毒者百会、膻中、关元”
他一边看着书页,一边翻找起了医箱。
三寸银针,是用于针灸的最长针,他收藏了两套,平日鲜少用到。
好在,他这次来府城没忘带这两套针。
皮质针包被他轻轻翻开,银针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沈大人,您可能要回避一下了。”李时源逐字看完针法,手指已跃跃欲试。
看着针包内那一排只比自己中指短半寸的银针,沈筝心头发紧。
但她仍未忘记李时源先前的话:“不是说还有汤药吗?药方给我,我去抓药。”
李时源愣了半瞬,直接将书给了沈筝:“您对照着抓吧,针法老夫已记下了。您放心,这三日间,老夫定不会再让云砚出任何差池。”
书册入手,犹有千斤重。
临出门前,沈筝忍不住朝床上看了一眼,许云砚依旧双目紧闭,胸膛起伏的弧度微弱不已,若不细看,甚至很难辨清他是昏迷,还是
三日
沈筝扶着门框出了舍屋。
还能再拖三日。
人终究是贪心的。
在争到这三日前,她分明只想争一夜。
可如今三日之期摆在眼前,又只觉三日太短,太短。
沈筝紧攥书册,忍不住加快脚步,直至快步,小跑,奔跑,急奔。
子时末,夜深。
有二人驾马自府衙出发,直奔城门,府兵见状不敢迟疑,立即开门。
骏马一路飞驰,朝永禄县而去。
寅时,天凉,风寒。
马蹄踏破尚在凝结的晨露,入永禄县后,一路朝永禄县衙奔去,惊起一路犬吠。
“笃笃笃——”
敲门声打破永禄县衙寂静。
“谁啊?大半夜的找事儿啊!”问声透着困意,充满不耐。
“沈筝。”门外之人答。
“我管你沈、沈、沈”衙内叫骂戛然而止,窸窣声后,急促的脚步声自衙内逼近大门。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
“哐当——”
门闩砸落在地。
“沈、沈、沈大人”门房双眼圆瞪如锣。
门外站着的女子虽鬓发散乱,但容貌依旧好辨——不正是隔壁同安县令,新上任的知府沈大人?
霎时,门房困意全无:“您、您怎么”
“你们主簿在哪?”沈筝一手推开大门,径自发问:“她可宿于衙中?”
“啊?”门房愣了半瞬,立刻侧开身子,恭请沈筝入内:“沈大人,第五主簿下衙便回家了,并未宿在衙中。”
沈筝闻言不再入内,转身朝阶下走去,头也不回道:“带路。”
门房一顿,只转头看了黑漆漆的衙内一眼,便提步跟了上去:“沈大人随小人来!”
第五探微在永禄县购入的家宅,离县衙并不算远,骑马一刻便至。
“汪汪汪——汪汪!”
马刚停在宅门外,门内便传来阵阵犬吠,听声还不止一只。
府衙门房气喘吁吁,却不但停歇分毫,抬手便敲响了宅门。
“笃笃笃笃笃笃——”敲门声重而急,门房扯着嗓子对着门缝大喊:“第五主簿,第五主簿,沈大人有急事寻您!”
“汪汪汪汪汪!”犬吠更甚,但不过片刻,便有一人大声喝止了它们,随即,宅门被人由内急忙拉开。
“沈大人!”宅内小厮见来人当真是沈筝,大惊,一边唤人拉拴狗的绳子,一边将沈筝迎进了宅内。
沈筝目光扫过偏房廊下的几只大狗,疾步朝正厅走去。
厅内灯烛被小厮一一引燃,顿时亮如白昼,不过半刻功夫,第五探微匆匆赶来,长发散乱。
“沈大人!”第五探微顾不上拢发,三步并作两步,两个呼吸间便到了沈筝面前,神色急切:“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筝无心叙旧,起身开口直入正题:“探微,你可听过赤棘草?”
“赤棘草?”第五探微神色骤顿,立刻反问:“沈大人,可是有谁中毒了?”
沈筝闻言大喜:“你知道?”
在沈筝无比期待的眼神注视下,第五探微缓缓点头:“传闻沙地赤棘奇草,可解奇毒,但赤棘奇草世间罕见,据我所知,无人亲身印证过此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