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黏腻的、带着股辛辣刺鼻味的半夏汁液,顺着石阶的缝隙往下淌,活像某种软体动物爬行后的涎水——【指尖若蹭过,会留下微凉滑涩的胶质感,腥气里还浮着一丝铁锈似的甜腥】。
苏烬宁刚踏进御药房后院,就被这股子浓缩了百倍的苦药味儿熏得太阳穴生疼——【苦得发麻,像有细针在额角密密扎刺;空气沉滞,连呼吸都裹着陈年甘草与焦栀子的闷浊余韵】。
她抬手揉了揉那只还在隐隐发热的左眼,视线掠过满地的药渣——【枯黄的苍术片蜷曲如焦蝶,紫河车碎屑泛着暗褐油光,几粒没碾尽的朱砂在青砖缝里闪出毒艳的红点】——最后定格在林墨手边那卷泛黄、卷边儿,甚至还带着几块可疑暗色污渍的兽皮上。
“大清早就玩这么重口味的,林大夫,你这早课挺别致啊。”苏烬宁在那股味儿中穿行,绣鞋鞋底碾过一片干燥的药叶,发出“咔吧”一声脆响——【碎裂声清亮短促,震得耳膜微微一跳,叶脉断口飘起一缕带涩香的微尘】。
林墨连头都没抬,指尖在兽皮残卷上的一处图腾上死死抵着——【指腹压着粗粝兽皮纹路,指甲边缘泛出用力过度的青白】。
那图腾画得极其抽象,一根扭曲的脊椎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珠子,看得人后背发凉——【眼珠并非静止,而是随光线游移微微反光,仿佛正从纸面底下缓缓转动】。
苏烬宁走近,将昨晚冒死撬下来的一枚血玉碎片递过去。
碎玉落在林墨掌心的瞬间,那一抹暗红在晨光下竟然透出一种诡异的鲜活性——【玉面沁着微汗般的凉意,内里血丝似在缓慢搏动,映得她掌纹都泛起一层活物般的暗光】。
“瞳孔还有焦距,血管虽然在跳,但频率太快,透着股子‘赶工’的虚浮劲儿。”林墨用指甲轻轻划过玉面,发出一声刺耳的磨牙声——【指甲刮擦玉质,尖锐得令人牙酸,尾音拖出细微的、仿佛皮肉被撕开的“嘶啦”余响】,“这些蛊,饲育时间绝对没满百日。沈家这是急着投胎,连‘产品质量’都顾不上了。”
“急功近利,往往意味着他们等不起了。”苏烬宁冷笑一声,脑子里闪过萧景珩那张总是慵懒、实则藏着刀子的脸——【冷笑牵动左眼律瞳,视野边缘倏然掠过几道半透明的猩红契约丝线,一闪即逝】。
林墨伸手去接玉片,因动作幅度稍大,那截常年笼在药香里的素色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皓腕。
苏烬宁的眼神骤然一凝。
在那截纤细的手腕内侧,一道青黑色的蛊痕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正顺着经络往手肘处蔓延,边角甚至泛着股子不详的紫——【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小凸起,随她呼吸微微起伏,触之冰凉,却散出一股类似腐叶堆底层的、微甜的霉味】。
林墨察觉到苏烬宁的视线,神色猛地一凛,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将袖口重重扯下,甚至因为用力过猛,在石阶上带落了一碟子切好的药片——【瓷碟砸地迸裂,薄如蝉翼的当归片四散弹跳,其中一片擦过苏烬宁脚踝,留下微痒的、带着微辛的凉意】。
“此蛊已经跟太庙地脉焊死了。”林墨语速极快,像是想掩盖什么,声音微微发颤,“强拆,太庙就得塌;不拆,春祭那天,百官就是现成的‘养料’。唯一的方法,是用药王谷的‘断脉银针’封住人蛊天灵,让他们假死三天,再用‘返魂露’把那些跟梁木长在一起的蛊丝给剥出来。”
“林姑娘,你这业务范围……广得有点不正常啊。”一直守在苏烬宁身后的青鸢突然开口,那双敏锐的眸子死死盯着林墨的袖口,“‘断脉银针’、‘返魂露’,再加上这份连宫廷藏书阁都没有的残卷,你确定你只是个普通的药王谷传人?”
空气瞬间死寂。
只有半夏汁液滴落在地的“滴答”声——【滴答…滴答…滴答…每一声都拖着悠长的、湿漉漉的尾音,在耳道里反复震荡】。
林墨沉默了很久,久到苏烬宁觉得她快要化成一尊石像时,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二十年前,沈昭仪为了巩固圣宠,想要药王谷炼制‘控心蛊’。我师父那个死脑筋拒绝了,当晚,谷里就起了一场烧了三天三夜的火。我被藏在药窖里,不仅活了下来,还因为误食了还没练成的‘万蛊不侵’毒方,把自己吃成了一个行走的人肉抗体。”
她再次挽起袖子,那道青黑色的痕迹在阳光下竟然在微微起伏——【青黑边缘泛起细密水光,仿佛皮肤正渗出极淡的、带着药香的冷汗】。
“这不是病,这是债。”
苏烬宁看着那道伤痕,忽然想起末世里那些为了觉醒异能、不得不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疯子”。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那是她昨晚连夜用新律碑的灰烬混着律蛊晶核残渣调成的药膏。
“如果以这‘新律之灰’为引呢?”苏烬宁将瓷瓶在指尖转了一圈,瓶盖开启,一股混合了烧焦木头与某种神圣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焦香霸道,却奇异地托着一缕清冽金檀香,吸入瞬间喉头微甜,舌尖泛起薄荷般的凛冽回甘】,“这玩意儿带点‘凰诏’的正气,专治各种阴邪。能不能加速你的‘返魂露’?”
林墨愣住了。她接过瓷瓶,挑出一点药膏抹在指尖。
原本在皮下不安分的青黑蛊痕,在触碰到药膏的瞬间,竟然像遇到了天敌一般,剧烈收缩后沉寂了下去——【收缩时皮肤绷紧发亮,青黑褪为浅灰,指尖传来一阵短暂的、近乎灼烧的暖意】。
“竟能中和蛊毒的阴性……”林墨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药效够了,但这些蛊位太高,必须有人持针上梁,近身施术。只要有一针扎偏,或者被蛊丝反噬,那人瞬间就会被吸成干尸。”
当夜,太庙。
晚风掠过空旷的大殿,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风声不是单一线条,而是无数细碎气流在梁柱间隙撕扯、碰撞,时而尖啸,时而低呜,夹杂着朽木不堪重负的“咯吱”呻吟】。
林墨一身玄色劲装,身形单薄得像是一片随时会被夜色吞噬的叶子。
她立在太庙飞檐的阴影处,手中七根银针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令人胆寒的蓝光——【针尖幽蓝并非静止,而是如活物般微微脉动,每一次明灭都牵动周遭空气泛起细微涟漪】。
“你真要亲自上?”青鸢蹲在下方的石狮子后面,手心里全是冷汗——【汗珠沿着虎口滑落,在青砖上砸出深色小点,散发出微咸的铁锈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主子说了,你要是挂了,她还得费劲找第二个大夫。”
林墨低头看了看脚下那座金碧辉煌、实则内里生蛆的皇家建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这是我欠药王谷的债,总得由我来还。沈家想让这大邺的根烂掉,我偏要把这些虫子一根根挑出来,喂狗。”
话音未落,她脚尖轻点,整个人如同一只矫健的夜蝠,无声无息地倒挂入殿内——【衣袂掠过檐角铜铃,却未惊起一丝声响,唯余一道冷冽的、混着松脂与寒铁的气息拂过青鸢鼻尖】。
就在她进入大殿的刹那,原本紧闭的神龛后,那一簇祭祀用的沉水香像是被无形的火点燃,猛地蹿起一缕幽蓝色的青焰——【焰心极冷,无声燃烧,却将四周影子拉得细长扭曲,仿佛活物般蠕动】。
与此同时,京城的卯时将近。
天际还是一片压抑的铅灰色,苏烬宁坐在梳妆镜前,任由青鸢将那副沉重得压得人脖颈生疼的凤冠一寸寸扣在发间——【金丝缠绕的珠珞垂落,冰凉坚硬,每一次轻碰都激起颈后细小的战栗】。
镜子里的女人,凤冠霞帔,艳绝天下,那双左眼里却翻涌着足以燃尽黑暗的野火。
“走吧。”她站起身,大红的裙摆扫过冰冷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绸缎摩擦声绵密而厚重,像无数细沙正从指缝间簌簌滑落】,“去看看沈家给咱们准备的这出‘好戏’,到底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