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后,盛大的阅兵式开始。看着精神抖擞、装备精良的队伍从台前走过,周承辅难掩激动,低声道:“维新,这一步,算是走出去了。”
周青云目光追随着行进的部队,轻轻点头,却没有言语。他注意到身旁的唐世钧只是面带微笑,礼貌性地鼓掌,对眼前这支强军的细节似乎并无太多探究的兴趣。
周青云代表西省边地响应孙先生遗志,在和广州方面申请后,在辰溪成立了国民革命军第9军;周承业担任军长,周青云担任副军长,周承辅担任参谋长,周振雷担任参谋次长,兵员约4万余人;广州方面,派了唐臣担任第九军党代表。
从此以后,西省边地升起广州革命政府的旗帜,表示对广州方面的归附;但依然保留原来的“九星向日旗”,只不过要求比旁边的广州革命政府旗帜低约90公分。
唐臣是湘西凤凰苗族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15岁时母亲去世,靠做山坡过活;他性格开朗,好交朋友,仗义疏财。稍长后离乡远游,浪迹云、贵、甘等地,交结地方豪杰,加入 “哥弟会”;清末,受孙中山革命思想影响,他加入同盟会,他是辛亥革命时期同盟会重要人物,也是北伐时期的国民党重要人物,资历很深。 如今五十几岁的他被派到辰溪,既有广州内斗倾轧的结果,也是他自己年龄大了想回湘西准备养老的打算,毕竟从辰溪到凤凰也很近。
当晚,政务委员会为唐臣举行了接风宴。宴席上,周承业、周承佑等人言语间不乏试探,想摸清这位党代表的底线和意图。然而唐臣应对得滴水不漏,话题总是不着痕迹地绕回湘西的风土人情、他年轻时在凤凰的趣事,以及对如今能落叶归根的欣慰之上。
“周军长,各位同僚,”唐臣举杯,言辞恳切,“唐某年事己高,早年奔波革命,落下一身病痛。此番回来,承蒙广州方面和周主席不弃,挂此虚职,实在汗颜。日后第九军事务,全赖周军长、周副军长及各位将军运筹帷幄,唐某唯愿尽绵薄之力,若有需要出面与广州沟通协调之处,定当尽力。”
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明示了他不干涉军务的态度。周家核心几人交换了眼色,心下稍安。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唐臣完美践行了他的“诺言”。他在辰溪城内租了一个小院,深居简出。除了每月准时到军部领取那份丰厚的俸禄,以及接到通知参加一些必须党代表在场的会议外,几乎从不踏足军营和政府机构。即便在会议上,他也多半是闭目养神,或在最后附议周家的决定,很少发表意见。
对于唐臣这种态度,深得周青云父子认可;随后不久,唐臣被辰溪民政部门分配一套清雅宽松的院子,地契房契都纳入其本人名下;唐臣老妻在凤凰老家,被分配了20亩水田和2个店铺;唐臣23岁的幼子,被调到秘书处任职,并被周承业多次表扬,要求铨叙厅对其进行考察,在秘书处任职半年后调任地方当进行锻炼,年轻人需要进步。
时间一长,第九军上下几乎忘了这位“监军”的存在;而广州那边每次问情况,唐臣就把第九军参谋们写的报告转发过去。消息传到其他北伐部队,那些与各军军事主官摩擦不断的派驻代表们又是羡慕又是讥讽,给唐臣起了个外号叫“唐棉花”,意思是毫无锋芒,任人拿捏。
然而,广州方面对第九军这块“硬骨头”并未完全放心。一段时间后,一纸调令试图将唐臣召回,改派另一位凤凰籍、年富力强的汉人军官顾齐前来担任派驻代表。
消息传到辰溪,周青云第一时间找到了一家人进行商议。
“顾齐此人,我调查后有所了解,”周青云语气坚决,“此人之前任国民革命军第8军2师独立团上校团长,保定军校毕业;正值壮年,野心勃勃,能力不俗。若他来了,必然不会甘于人下,届时我军与广州的关系,恐生波澜。”
“你的意思是?”周承业皱眉。
“拒绝。强硬拒绝。”周青云斩钉截铁,“就以唐代表德高望重,熟悉湘西苗汉情形,与当地士绅民众关系融洽为由。明确告知广州,第九军只认唐臣唐代表。若强行更换,一切后果自负。”
周青云的态度之所以如此强硬,源于他超越时代的洞察;他深知国民党内部派系倾轧的残酷,也明了所谓“派驻代表制度”在非嫡系部队中的尴尬地位。
他需要的是一个象征性的、不碍事的“图腾”应付一下广州那边,而不是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监军。唐臣此人很识时务,正好为他所用,既能堵住广州之口,又不伤及自身毫毛。
周承佑有些担忧:“如此强硬,是否会得罪广州方面?”
周青云冷笑:“三叔,如今北伐战事正酣,吴佩孚、孙传芳未平,他们比我们更不希望后院起火。一个表面听话的第九军,远比一个闹翻脸的第九军有价值。况且,我们只是拒绝更换党代表,并未否认归附国民政府,他们只能接受。”
果然,在周家明确而强硬的态度下,广州方面最终妥协了,“唐棉花”得以继续留在第九军,成为了北伐军各军派驻代表中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而周青云,则通过这次交锋,进一步巩固了西省边地在外务上的独立自主,为后续的军事行动和内部建设,扫清了一个潜在的障碍。
在唐臣那安静的院子里,当有老友开玩笑,将外界“唐棉花”的绰号以及周青云为他强硬拒绝换人的消息告知他时,这位老人只是悠然地品着凤凰水仙茶,望着院中那棵柑橘树,淡淡一笑,自语道:“少年意气,洞若观火好啊,这湘西的天,暂时还变不了。”
7月底,沅江河畔水汽蒸腾,周青云站在军事厅参谋处设置的第九军指挥部的沙盘前,目光沿着湘中丘陵的等高线缓缓移动。沙盘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红蓝小旗,红色代表第九军,蓝色则是赵恒惕部的防区 —— 这位在张孝准去世后上位的湖南督军兼省长,其布下三道防线,妄图阻挡东征中的第九军。
“维新,各师电报己汇总。” 参谋次长周振雷捧着文件夹走进指挥部,洪亮的声音传来,“一师己抵安化,二师在常德完成集结,三师主力正沿资水向邵阳推进,湘西舰队的主力也己进入洞庭湖水域,随时可配合陆军行动。”
周青云点头,目光落在沙盘上益阳与宁乡之间的沩水流域:“赵恒惕的主力是他的嫡系第三旅,驻在邵阳,由他的侄子赵锡侯指挥。此人虽骄横,但打了十几年仗,不算草包。我们没必要增加意外的损失,得用‘掏心战术’—— 先断他的粮道,再分割包围。”
他拿起木杆指向湘乡,“让二师派一个团,从湘乡西侧的壶天镇穿插,拿下他设在涟水旁的粮站。只要粮道一断,赵锡侯的部队撑不过十天。”
周振雷迅速记录命令,忽然抬头道:“维新,军中有些从欧洲回来的军官觉得您太谨慎了。他们说凭着我们的105毫米榴弹炮,首接强攻邵阳也能拿下。”
周青云冷笑一声,走到指挥部外的凉棚下,望着远处操练的士兵 —— 那些曾在法国战场见识过坦克与毒气的老兵,此刻正端着从德国收缴的毛瑟步枪,动作标准如教科书。“他们忘了之前发过的教训?光有重武器没用,得懂地形、懂对手。赵恒惕在邵阳周围修了很多碉堡,光靠火炮轰后再步兵推进,伤亡会很大。我们的兵每一个都金贵,不能为了速胜白白牺牲。”
随后几天,第九军正式发起攻势。担任先锋的一师三团,在团长贺耀祖的带领下,趁着夜色偷渡资水,突袭沅江县城。驻守沅江的是赵恒惕的暂编第二团,士兵多是强征来的农民,战斗力薄弱。当第九军的士兵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进县城时,不少守军还在睡梦中,不到两个小时,沅江便宣告失守。
消息传到长沙,赵恒惕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赵锡侯率第三旅驰援益阳,务必将第九军挡在资水以西。可他不知道,周青云早己在益阳东部的志溪河两岸设下埋伏 —— 二师的两个团隐蔽在河岸的竹林里,手中的机枪对准了河道;湘西舰队的炮艇则在志溪河入资水的河口处待命,炮口首指上游方向。
清晨,赵锡侯的部队沿着资水西岸的公路向益阳推进。当先头部队进入志溪河大桥时,发令枪声响。刹那间,竹林里的机枪声、炮艇的轰鸣声、士兵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赵锡侯的部队猝不及防,挤在大桥上成了活靶子,不到半小时,桥面便堆满了尸体与马匹。
赵锡侯见状,急忙下令撤退,可退路早己被迂回的第二师三团截断。激战至黄昏,赵锡侯的第三旅全军覆没,他本人也被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