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义提供的地图的纸质极好,显然是军用级别的,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密密麻麻地标注了很多信息。
很多标记点旁,都有详尽的蝇头小楷注释。
红色的标记代表着最高级别的目标,旁边不仅有人名、职务,甚至还有警卫换班的规律、车辆出入的习惯以及周边可以利用的制高点和下水道入口。黑色的标记次之,但也注明了目标的家庭构成和日常活动范围。
“谢了啊,老许!”周卫国郑重地将地图折叠好,揣入怀中,咧嘴笑道。
许忠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言。
周卫国转身,对着已经整装待发的雪豹队员们一挥手,率先走出了仓库。
或许因为城中大量起火,仓库外面的空气居然有些燥热。东边的天空被火光映得一片暗红,浓烟形成的巨大柱体在夜空中扭曲翻滚。
周卫国带着队员们贴着仓库的阴影站定,先通过耳机确认各小队的通讯频道。
“虎子。”周卫国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每个队员的耳中,清晰而冷静。
“到!”徐虎的回应短促有力。
“你带爆破组去城西的淀桥净水厂和千住火力发电所。”周卫国看着远方的火光,声音里没有半分波动,“仙台那帮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现代战争,打到现在居然连水电都没动。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也能制造最大的恐慌。我要让这东京城,在天亮之前,彻底变成瞎子和聋子。”
他补充道:“记住,不要用烈性炸药,那玩意儿动静太大。你们主要任务就是破坏主变电站和配水泵组。要让他们想修,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完成后立刻撤离,不要恋战。”
“明白!”
“大力,和尚。”
“在!”杨大力和魏和尚异口同声地应道。
“你们俩带突击组,去最乱的地方,新宿和上野。让那里的火,烧得再旺一些。”
魏和尚咧嘴一笑,活动着手腕:“队长,这活儿我熟。保证让鬼子鸡飞狗跳。”
“别光顾着高兴。”周卫国打断他,“你们的任务不是乱杀。目标是穿着制服的,宪兵、警察、还有那些试图维持秩序的基层军官。最好把他们的基层指挥体系打烂。让他们都以为是对方的人在背后下黑手,让他们狗咬狗。”
杨大力检查了一下手中冲锋枪的弹鼓,闷声说道:“放心,队长。”
“其他人,五人一组,各自领取目标,执行计划。”周卫国的语气变得森然,“地图你们都记牢。千代田区,海军省次官;涩谷区,陆军兵器本部长;麻布区,贵族院议长……记住,一击即走,能确认击杀最好,不能确认就制造足够混乱。我们的目的,是让每一个鬼子高官都睡不着觉,让他们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把所有的刺杀,都嫁祸给失控的叛军。”
命令下达完毕,频道里响起一片低沉的回应。
周卫国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兄们:“都清楚了?对表,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五分。凌晨四点,在这里重新集合。行动!”
话音落下,十几道黑影瞬间没入东京复杂的街巷网络中,如同墨滴融入水中,无声无息。
一番布置之后,周卫国自己带着四名队员,也消失在黑暗里。他怀中的地图上,有一个用红圈特别标注的名字,那是他为自己选定的目标。
……
王德发带着顺溜、水生和另外两名战士,一行五人,正沿着一条僻静的小巷快速穿行。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上野公园内的帝室博物馆。
作为曾经的留学生,王德发不止一次去过那里。每一次,当他看到那些陈列在玻璃柜中,贴着“战利品”标签的华夏瑰宝时,心中的刺痛与屈辱都难以言表。
那些青铜鼎、唐代字画、宋代瓷器,每一件都承载着华夏的文明与血泪。如今,东京大乱,正是将这些国宝完璧归赵的最好时机。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迷宫般的大街小巷中前进。
越是靠近上野,混乱就越发严重。一家和服店被点燃,熊熊大火将半条街照得亮如白昼。几个叛军士兵正抱着几匹绸缎在街上狂奔,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不远处,几个平民倒在血泊中,一个试图反抗的店家老板被刺刀钉死在自家的门板上。
顺溜的眉头紧锁,握着狙击步枪的手指微微用力。
“别多看。”王德发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记住我们的任务。”
水生跟在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他小声说道:“王哥,这帮鬼子自己打自己,真他娘的解气。”
王德发头也不回地答道,“你们好好想想,咱们该怎么多搞些文物回去,我跟你们说,那里面的东西可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我每次看到都心疼得直抽抽。”
穿过一片狼藉的街区,上野公园的轮廓出现在前方。
与外面的火光冲天不同,公园内部显得异常安静,只有几盏路灯投下昏暗的光。
帝室博物馆那栋融合了东西方风格的宏伟建筑,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王德发打了个手势,五人立刻分散开,借着树木和建筑的阴影,向博物馆靠近。
“有守卫。”顺溜已经架好了枪,低声报告,“正门两个,侧门一个,都是博物馆的警卫,不是军人。看样子还没乱到这里。”
“找入口。”王德发压低声音,“水生,准备好工具。我们从后面进。”
就在他们准备绕到博物馆后方时,王德发眼角的余光瞥见公园另一侧的树林里,有几道人影在晃动。他立刻举起望远镜。
那不是一两个零散的乱兵。那是一支小队,大约十几个人,行动间配合默契,战术动作标准,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他们同样穿着平民的衣服,但手里的武器却都是清一色的德制p40冲锋枪,这在鬼子的地盘上极不寻常。
这群人也在向博物馆渗透,目标和他们完全一致。
王德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敌是友?是哪方势力的人?
他调整了望远镜的焦距,仔细观察着那支小队的领头人。那人正靠在一棵大树后,用一个军用望远镜观察着博物馆的动静。
当那人侧过脸,半张面孔暴露在远处路灯的微光下时,王德发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没拿稳。
那张脸,他太熟悉了。
“卧槽!”王德发一句国骂脱口而出。
这声低呼在寂静的夜里虽然不大,但足以被不远处那支警觉的小队捕捉到。
为首那人突然扭头,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他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放下了望远镜,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痞气和惊喜的笑容,一口大白牙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这人正是刘青。
“王德发?你个二把刀,怎么跑这儿来了?”
王德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直起身,同样从阴影中走出,脸上浮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刘先生!你小子怎么阴魂不散的!”
两队人马在各自队长的示意下,缓缓从藏身处现身,在公园中央一片空地上汇合。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双方队员都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手里的武器并未完全放下。刘青带来的人,个个神情冷峻,手持清一色的p40冲锋枪,腰间挂着长柄手榴弹,这装备完全是一副汉斯人冲锋队的配置。
“你们这是咋回事?”王德发捶了刘青的肩膀一拳,目光扫过他手下那些装备,“怎么还用起了汉斯人的装备?”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就叫专业。”刘青得意地拍了拍自己手里的冲锋枪,枪身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很是满意。“我们可是渗透进来的,自然要低调些。倒是你,不好好在周队长身边待着,跑这里干嘛?”
王德发没有直接回答,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帝室博物馆,反问道:“那你呢?别告诉我你大老远跑来东京,是来看樱花的。”
刘青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他凑近王德发,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老政委的命令。总部那边已经动起来了,用不了多久,咱们的人就要踏上这片土地。我带人过来,先踩点,顺便给登陆部队提前准备装备物资。”
王德发心头一震。登陆霓虹本土,竟然真的要付诸实施了。
“至于为什么来这儿,”刘青朝博物馆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眼神变得深沉,“老政委说了,仗打完了,地可以还给他们,但老祖宗的东西,必须一件不少地拿回去。他们从咱们那儿抢了多少,这次就得给我加倍吐出来。这博物馆里,有近万件咱们的国宝,光是甲骨文残片就有三千多,还有那尊商代的四羊方尊,宋徽宗的《瑞鹤图》……这些东西,不能再留在这里蒙尘。”
刘青的话,让王德发胸中一股热流涌动。他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队员,郑重地说道:“我们的想法,和你一样。”
“我就知道!”刘青咧嘴一笑,露出了那口大白牙,“我就说嘛,能在这节骨眼上摸到这儿来的,除了咱们自己人,还能有谁?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嘿嘿直乐。
短暂的寒暄过后,气氛立刻转为严肃。
“说说情况。”刘青指着博物馆的建筑轮廓,“我们刚到,只摸清了外围的岗哨。正门两个,西侧门一个,东边还有一个流动的巡逻哨。都是博物馆的警卫,不是军人,应该只是普通安保。”
王德发补充道:“我们之前了解过,他们的换岗时间是一小时一次,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下一次换岗。内部情况不明,但这种地方,肯定有警报。硬闯不行。”
刘青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卷起来的建筑结构图,在地上铺开。那是他通过特殊渠道搞到的博物馆内部图纸。
“看这里,”刘青用手指点在图纸的北侧,“这是通风系统的总机房,安保等级最低。我们可以从这里进去,直接绕到地下金库和特藏室。那些最贵重的东西,都在那里。”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昏暗的光线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图纸上。
“计划很简单。”刘青的声音变得冷静而果断,“我和王德发带主力进去。顺溜,你负责制高点。博物馆对面那栋钟楼,视野最好,能覆盖所有出入口。我要你敲掉外围所有的明哨,还有那队巡逻的。水生,你和我的两个弟兄负责接应和断后,在通风口外面布防,任何企图靠近的,格杀勿论。”
顺溜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狙击步枪,重重地点了下头,水生也笑着一起点了点头。
“进去之后,我们直奔地下。”王德发接着刘青的话说道,“我认识大部分国宝,负责甄别。刘先生的人负责清空沿途的安保人员和开锁。我们的时间不多,外面的混乱撑不了太久,一旦陆军开始反攻,这里很快就会被保护起来,到时候想走可就难了。所以,只拿最珍贵的,能带多少带多少。”
“明白。”刘青看向自己的手下,“行动标准按最高威胁等级执行,除了自己人,所有会动的东西都是敌人。三十分钟,我们只有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不管得手多少,必须撤离。”
“撤离路线呢?”水生问道。
“那边有条废弃的地下管道,可以直接通到浅草区。”刘青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林说道。
计划在几分钟内迅速敲定,所有细节和步骤,都十分清晰。两支原本互不统属的精锐小队,在共同的目标下,瞬间拧成了一股绳。
“对表。”刘青举起手腕。十几个人抬起手腕,指针被校准到同一时刻。
“行动!”
随着刘青一声令下,十几道黑影迅速散开,如同幽灵般融入了公园的夜色中。
顺溜背着狙击步枪,就像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穿过树林,向着对面的钟楼潜去。水生和另外几名队员则绕向博物馆的北侧,寻找那个隐蔽的通风口。
王德发和刘青带着剩下的人,匍匐在草丛中,等待着顺溜的信号。
王德发的心跳得有些快,激动的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流失海外的国宝,正在向他招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远处的枪声和爆炸声仿佛成了这场行动的背景音乐。
耳机里,传来顺溜冷静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电流嘶嘶声:“已就位。正门两个目标,西侧门一个目标,巡逻队四人,已全部进入视野。风速二,无横风。随时可以动手。”
“等待命令。”刘青的声音同样冷静。他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博物馆正门警卫的动静。那两个警卫正靠在门柱上抽烟,不时对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方向指指点点,浑然不知死神已经降临。
又过了几分钟,到了预定的换岗时间。远处传来脚步声,是接班的警卫来了。
“动手!”刘青果断下令。
钟楼顶端,顺溜屏住了呼吸,他已经瞄准了最左侧那个警卫的眉心。
他扣动了扳机。
安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发出一声沉闷的“噗”响,声音被夜风和远处的喧嚣完美地掩盖。
八百米之外,那个正在和同伴说笑的警卫,脑袋猛地向后一仰,一朵细小的血花在他额头绽放。他脸上的笑容凝固,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手中的香烟掉在地上,火星明灭。
几乎在同一时刻,第二声、第三声闷响接连传来。另外两名固定岗哨的警卫,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了血泊中。
“巡逻队交给我。”耳机里传来另一个狙击手的声音,是刘青带来的人。
一连串短促而沉闷的枪声响起,那队正在公园小径上巡逻的四人小队,也应声倒地。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八名外围守卫被无声无息地清除。
“外围干净了。”顺溜报告道。
“走!”刘青低喝一声,和王德发一起,带领着突击队员,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博物馆北侧的通风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