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道长须发戟张,一脚踹开客房木门时,门板撞在廊柱上发出轰然巨响。
屋内茶香袅袅,张锐轩正执黑子悬于棋盘之上,绿珠捧着白子抬眸,惊得指尖棋子滚落。
寒光骤闪间,玄虚道长手中青钢剑带着剑鞘直劈而下,紫砂棋盘应声碎裂,黑白棋子如星子四散,溅落在青砖地上噼啪作响。
“张锐轩!你这卑鄙小人!”玄虚怒目圆睁,剑鞘指端坐的张锐轩,额角青筋暴起,“假借疗伤之名,行窥探算计之实,串通官府构陷我茅山,今日老道便替天行道,斩了你这奸佞!”
张锐轩缓缓放下手中黑子,眸色沉凝如潭,并未起身,只是目光掠过满地狼藉,落在玄虚杀气腾腾的脸上,语气平静无波:“玄虚道长何出此言?本官在此养伤,与绿珠姑娘对弈消遣,如何成了奸佞之徒?”
绿珠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起身退到一旁,小声道:“道长息怒,少爷连日来确是在房中静养,并未外出生事啊。”
“还敢狡辩!”玄虚剑眉倒竖,“礼部主事闫问携旨问罪,污蔑我茅山强占民田、苛收租金,这一切若非你暗中操纵,何来如此巧合?你救清宁是假,暗中调查我茅山是真,卑鄙小人!”
张锐轩波澜不惊的伸出一根手指,将玄虚道长的宝剑拨到一边:“道长何必动怒呢?”
朱厚照要张锐轩打掩护的时候,张锐轩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不过张锐轩无所谓,茅山根基在江南,得罪了就得罪了。
张锐轩不慌不忙站起身来笑道,“修行之人,当悲天悯人,道长如此动怒,须知贪嗔痴乃是修行之路上拦路虎,我张锐轩不过世间一个大俗人,为了我这么一个大俗人破道长的仙风道骨,岂不是用瓷器碰瓦罐。不知当是不是道长。”
玄虚本就怒火中烧,见张锐轩这般玩世不恭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剑鞘往前一送,几乎要抵到张锐轩心口:“少装模作样!若无你这般谋划算计,为何官府来得如此凑巧?你在山中闲逛、与农户攀谈,不是搜罗罪证是什么?”
张锐轩嘿嘿一笑:“道长你可冤枉死我了!我只是天子守臣,只是考察一下风土人情还向陛下汇报,也是一个谈资不是,岂敢有贪天之功。”
“师弟,还不快退下!”玄阳真人的呵斥声如惊雷炸响。玄阳真人快步上前,一把攥住玄虚道长持剑的手腕。
玄虚挣扎了两下,却被师兄死死按住,剑鞘离张锐轩心口不过寸许,却再也无法前送半分,急得他脖颈通红,怒声道:“掌门师兄!此等奸佞小人,巧舌如簧,不如让师弟一剑攮死算了!省得贻害千年”
玄阳真人脸色铁青,狠狠瞪了玄虚一眼:“放肆!我才是茅山掌教,是非曲直我自有判断,岂能容你这般无礼?
刀剑相向成何体统,传出去只会让人笑我茅山没有规矩!”说罢,玄阳真人猛地将玄虚的剑往后一扯,顺势推到玄清道长身边,“看好你师兄!别让他乱来”
玄清和玄明连忙接住怒不可遏的玄虚,低声劝慰着将人往门外带:“二师兄,还是让掌门师兄处理吧!不能一时冲动坏了茅山千年基业。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架着玄虚往外走,还不忘把门关上。
玄阳这才转过身,对着张锐轩拱手作揖:“张世子,师弟他性情刚烈,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世子海涵。”
张锐轩掸了掸锦袍上的碎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深意:“掌门真人客气了,玄虚道长也是心系茅山,本世子怎会怪罪?”
张锐轩话风一转:“只是你们这租子也收的太狠了一点吧,多少给这些租户一点活路是吧!这些租户也是我大明子民。”
作为一个穿越者,享受过发展的红利,张锐轩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个时代地主对佃户这种敲骨压髓般的剥削,吃相也太难看了。
玄阳真人苦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满是无奈:“我的世子爷,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茅山看似香火鼎盛、风光无限,可实际上我们也有难言之隐,这六成收成,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
玄阳真人转身走到案前,指尖划过碎裂的棋盘边缘,声音低沉了几分:“茅山上下千余口人,道观修缮、香烛供奉哪样不要银钱?山下那些田地虽是信众供奉,但多是贫瘠山地,收成本就微薄,遇上灾年更是颗粒无收。
我们收六成租,一来是为了维持山门运转,二来也是为了在荒年时能接济山民——您问问山下农户,哪年灾荒,茅山没有开仓放粮?”
玄阳真人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云雾缭绕的峰峦:“再说,这‘六成’也并非铁板一块。孤寡老人、残障之家,我们向来只收三成,甚至分文不取。
只是这些内情,外人不知,也不屑于知。如今被人拿住把柄,倒成了我们敲骨吸髓、苛待子民了。”
张锐轩闻言也沉默了下来,这些天张锐轩也不是闲逛,有些实情也是知道的,茅山附近土地虽然肥沃,雨热条件也好,不过亩产也就是3担有余。
还不如自己在北方搞的高产田,依托氮磷钾肥可以产量飙升到5担。张锐轩指尖叩了叩案几,打破沉默时眸中已无半分玩世不恭,只剩几分认真:“掌门真人所言,本世子近日也略有耳闻。”
张锐轩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窗外山田,“茅山田地虽沃,亩产却仅三担有余,若能用上北方新制的氮磷钾肥,亩产可达五担之数。”
玄阳真人闻言瞳孔骤缩,北方最近几年增产玄阳真人也是略有耳闻,可是肥料都是管控物资,供应那些皇庄,勋贵庄田,其他人只听到名字,没有见过实物。
本世子可协调供应茅山庙产,无需预付银钱,先用便是。”他话锋微顿,补充道,“待秋收之后,你们只需从增产的粮食中,每亩取一担粮食作为肥料之资,其余皆归茅山。如此一来,即便收租三成,总利也不比往日六成少多少,农户得利,茅山亦无亏空,岂不是两难自解?”
玄阳真人怔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望着满地碎裂的棋盘与四散的棋子,仿佛从中看见了茅山新的生机,一时竟忘了言语。
过了一会儿玄阳真人说道:“世子若能弄来肥料,粮食增产,茅山自然也愿意减租,配合陛下的盛世滋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