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张锐轩以清宁小师父没有好为由,继续在茅山内转悠。
有时候在山间转悠,有时候去找农户交谈。玄虚道长、玄明道长还有玄清道长找到玄阳掌门忧心忡忡说道:“掌门师兄,这个张世子来我茅山有些时日了,是不是找个理由让他下山去,我看他身体就没有大碍。”
玄阳真人指尖摩挲着袖中拂尘的玉柄,目光掠过三位师弟凝重的神色,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我们茅山山门往南开,从来没有赶香客的先例。”
玄阳真人顿了顿,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山峰,眉头微蹙,“张世子身份尊贵,又是为救清宁才染了余毒,此时逐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反倒落人口实,说我茅山不近人情。”
玄虚道长急声道:“可他连日来在山中四处转悠,还频频与农户攀谈,谁知道是不是在打探我茅山的底细?
掌门师兄忘了,前几日山下传来消息,京师那边暗流涌动,这位世子爷本就身处漩涡中心,留在这儿恐生变数啊!”
玄阳真人长叹一声,抬手示意玄虚道长稍安勿躁:“我岂会不知其中利害?我们无凭无据,怎好贸然驱赶?”
玄阳真人目光沉了沉,语气添了几分审慎,“暂且先按兵不动,你们多派人留意他的行踪,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清宁那边,也让她安心养伤,不必理会这些俗事——至于张世子的心思,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三位道长闻言,虽仍有顾虑,却也知道玄阳真人所言句句在理,只得躬身应道:“谨遵掌门师兄法旨。”
又过了几天,茅山上迎来一个礼部主事闫问。礼部主事闫问身着绿色官袍,腰束银带,带着两名随从昂首阔步踏入茅山道观,脸上不见半分香火客的恭敬,反倒透着一股奉旨而来的倨傲。
玄阳真人率三位道长迎至山门外,刚要拱手见礼,便被主事抬手打断。
“玄阳掌门不必多礼,”闫问展开手中明黄卷轴,声音朗朗,“本官奉旨而来,有话问你茅山派!”
目光扫过阶下众道士,语气骤然严厉,“如今圣上好生养,施恩天下,推行盛世滋丁之策,意在让万民安居乐业。可本官接到山下农户诉状,称你茅山派占着山间万亩良田,陛下的皇庄都只收三成租金,你们竟然敢收六成,好大胆子。
卷轴上的字句如重锤砸在茅山众人心头,玄虚道长忍不住上前一步:“大人明察!山下田地多是士绅给三茅真君的供奉,我茅山从未有侵占民田,强买民田之举。望大人明察。”
闫问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扫过玄阳真人紧绷的面容:“玄阳真人,有没有强买你自己不清楚吗?”礼部主事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陛下明察秋毫,农户手中的地契、证人的供词一应俱全,真人何必再做无谓狡辩?
闫问心里也是窝着火,调查是东厂和锦衣卫搞得,可是得罪人的事,却要礼部来做,可是朱厚照就不讲理了。礼部尚书也在这种小事上违抗朱厚照命令,就推给主事闫问。闫问宣完旨意客套一下都不直接就下山而去,一付公事公办的态度。
玄虚一掌拍在八仙桌上,瓷杯震得哐当作响,茶水泼溅而出,沿着桌面蜿蜒成溪。玄虚双目赤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恶狠狠地说道:“好个寿宁侯世子,原来玩得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招!”
“连日来在山中转悠,与农户攀谈,原来是在暗中搜罗‘罪证’,串通外人给我们设下这等毒计!”玄虚胸口剧烈起伏,手中拂尘几乎要被捏断,“万亩良田、六成租金?纯是无稽之谈!那些田地本是信众自愿供奉,我们收租不过是为了修缮道观、接济山民,何曾有过半分强取豪夺?”
玄明道长脸色铁青,沉声道:“难怪他迟迟不肯下山,原来早有预谋。京师暗流涌动,他这是想借陛下的手,拿捏我茅山的把柄,好让我们不得不依附于他!”
玄清道长眉头拧成死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道袍下摆:“还以为他舍身就清宁,和其他的膏粱子弟不一样呢?”
“不一样?”玄虚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权贵之家,哪有什么真情实意?他救清宁,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一步棋!如今借礼部主事发难,既师出有名,又能将我们逼入绝境,好算盘,真是好算盘!”
玄阳真人端坐在主位,脸色凝重如铁,指尖的玉柄被摩挲得泛起温润的光泽,却掩不住眼底的寒芒。
玄阳真人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事已至此,怨怒无用。张锐轩这一步,打得又快又狠,显然是早有准备。农户的地契、供词一应俱全,这背后若没有他推波助澜,绝无可能如此迅速。”
玄阳真人抬眼望向窗外,云雾似乎更浓了,将整座茅山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如今陛下旨意已下,我们若是不认,便是抗旨不遵;若是认了,万亩良田拱手让人,茅山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
玄虚急道:“掌门师兄,难道我们就这样任人宰割?不如拼了,索性将张锐轩扣在山上,逼他交出所谓的‘证据’!”
“不可!”玄阳真人断然否决,“张锐轩身份尊贵,又是陛下跟前红人,若是伤了他,便是给了朝廷出兵围剿的借口,到时候茅山上下,一个也活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玄虚猛地跺脚,道袍下摆扫过地面卷起细碎尘埃,先前被按捺的怒火此刻如火山喷发,“他张锐轩欺人太甚,借着救命之恩行算计之事,真当我茅山无人不成?”
玄虚一把抓起案上的青钢剑,剑鞘撞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声响,眼神里满是决绝:“掌门师兄顾虑重重,可再等下去,茅山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我这就去找他理论,倒要问问他,为何要如此对我茅山,要不是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老道我一剑攮死他,再自裁给他抵命。”
玄阳真人大急,快拦住他,可是玄虚已经先一步出了祖师堂,直奔张锐轩的客房方向而来,玄阳带着玄清玄明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