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二次伦理委员会会议:当“云海模式”
上午九点,云海市修复中心最大会议室,第二次伦理委员会扩大会议召开。
与第一次会议不同,这次参会者增加了六位外部专家——两位来自北京的社会学教授、一位香港的法律伦理学者、一位新加坡的数据安全专家,以及两位菲律宾马尼拉大学的社会工作研究员。视频连线另一端,是苏黎世大学伦理委员会的三位代表。
陶成文作为会议主持,开场就抛出了核心议题:
“根据过去七天的观测数据,我们发现了三个需要紧急讨论的现象。”
菲律宾社区的数据分类体系新增了“创伤转化”“记忆重构”“情感意义”等维度,这些概念直接来源于云海市“记忆疗愈”项目。
危暐向社区提交的“社区规则补充草案”中,关于“成员有权申请修改个人负面记录”的条款,与张斌工作坊的“记忆注解”理念高度相似。
菲律宾社区在危机后召开的“复盘会”,流程设计(安全空间建立、轮流发言、不打断原则)与修复中心工作坊的标准流程吻合度达81。
“简单说,”陶成文扫视全场,“危暐正在学习和应用我们的方法论。这不是简单的抄袭,而是深层的概念内化和操作化。”
新加坡数据安全专家陈立仁首先提问:“这种知识流动是单向还是双向?修复中心是否也受到了危暐数据分类方法的影响?”
程俊杰调出一张对比图:“这是我们的‘善意地图’数据架构变化时间线。三天前,我们新增了‘行为动机推断’‘社会网络韧性’两个分析维度,而这两个概念最早出现在危暐提交的菲律宾社区分析报告中。”
香港法律伦理学者林婉晴皱眉:“这形成了危险的共生关系。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无意识地吸收了研究对象的方法论,那么研究的客观性如何保证?”
“这正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核心。”沈舟接过话头,“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评估一个更紧迫的问题——”
他点击遥控器,幕布切换到一个加密文件。
《危暐主动提议:接受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检查的可行性分析》
文件标题让会议室安静了数秒。
(二)危暐的“脑成像”提议:诚意还是陷阱?
“昨天下午四点,”沈舟念出文件摘要,“危暐通过三重加密信道,向苏黎世大学伦理委员会和修复中心同步发送了一份正式提议。他自愿在监督下接受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检查,以测量他在进行道德决策时的神经活动特征。”
马文平补充细节:“他指定的合作机构是泰国曼谷的朱拉隆功大学医学影像中心——一个国际公认的中立研究机构。他愿意承担全部费用,同意三名独立观察员在场,并接受实时数据同步传输至三个独立服务器。”
“条件呢?”付书云敏锐地问,“他不可能无条件提供这种级别的数据。”
“条件有两个。”沈舟说,“第一,检查完成后,他有权获得自己的原始脑成像数据和分析报告。第二,修复中心需要同步提供张坚案中关键决策节点的生理数据推测结果,供他做对比研究。”
曹荣荣立即反对:“第二个条件绝对不能接受!张坚的生理数据虽然是通过音频分析的推测值,但那是受害者的隐私数据,怎么能交给加害者做研究?”
“但第一个条件呢?”鲍玉佳若有所思,“如果他真的想通过脑成像理解自己的道德决策机制,这可能是前所未有的研究机会。世界上有几个‘危暐’会主动要求扫描自己的大脑?”
菲律宾研究员玛丽亚通过视频发言:“从社区管理角度看,危暐过去七天的指导建议显示出了明显的‘亲社会转向’。如果他真的在经历认知重构,脑成像数据可能是关键的证据。”
争论持续了二十分钟。赞成方认为这是研究“道德转化”的黄金机会;反对方警告这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目的是获取更多研究数据和信任。
陶成文正要总结分歧,会议室的门被急促敲响。
张帅帅推门进来,脸色异常凝重。
“陶主任,各位专家,我们需要中断会议十分钟。”他停顿一下,“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关于危暐2018年的行踪。不在之前的任何档案里。”
“什么东西?”付书云站起来。
张帅帅看向陶成文,得到点头后,一字一句说:
“2018年4月至9月,危暐失踪的五个月。我们一直以为他在东南亚某地隐居设计‘完美骗局’。但最新的交叉数据比对显示……那段时间,他在缅甸。”
“具体地点是——”张帅帅深吸一口气,“缅甸克伦邦,妙瓦底市。”
会议室里几位东南亚研究专家同时倒吸凉气。
“kk园区。”新加坡专家陈立仁用英语低声说,“the hell on earth”
(三)回忆的触发:当“操蛋的vcd”园区的幽灵
接下来的三小时,会议议程被彻底打乱。
所有关于脑成像提议的讨论暂停,焦点转向那个被称作“人间地狱”的地方——缅甸妙瓦底kk园区,东南亚最大的电信网络诈骗窝点之一。
“我们需要知道他在那里做了什么。”陶成文下令,“不是推测,是实证。”
修复中心的资源被紧急调动。张帅帅带领技术团队开始深度数据挖掘;孙鹏飞联系国际刑警组织和中国驻缅使馆的熟人;魏超和马强——这两位曾在边境反诈一线工作过的老警察——被紧急请到会议室。
“kk园区的情况,我简单说一下。”魏超的声音沙哑,他调出一张卫星地图,“占地约20平方公里,高墙、电网、武装守卫。园区内分为十几个‘公司’,每个公司负责不同类型的诈骗:杀猪盘、冒充公检法、虚拟货币投资、色情勒索等等。巅峰时期,园区内有超过一万人,其中七成是被骗或绑架过去的中国人。”
马强补充:“2018年正是kk园区扩张最疯狂的时期。那时候园区管理层在招募‘技术顾问’——不是普通骗子,而是能设计骗局流程、培训话术、建立心理操控体系的高手。招聘暗网上的价码是,月薪五万美元起,上不封顶。”
“危暐符合所有条件。”付书云冷声道,“他有心理学、社会学背景,精通操纵技术,而且当时刚经历母亲去世,处于道德虚无状态。”
“但我们需要证据。”陶成文说,“目击者、交易记录、任何能证明他在那里的痕迹。”
就在这时,张帅帅团队的第一批发现传回来了。
2018年5月至8月,一个与危暐早期比特币钱包关联的匿名地址,收到了来自三个不同源头的共计17笔转账,总额约84万美元。这三源头被区块链分析标记为“与东南亚诈骗集团关联”。
在一份被截获的2018年kk园区内部招募帖中,招聘方要求应聘者提供“社会工程学案例设计”。在提交的案例中,有一份题为《基于情感依赖与信息控制的双轨操控模型》的方案,其分析框架和行文风格与危暐已知论文高度相似。
对比2018年kk园区的卫星图像,园区东南角新建了一栋三层建筑,标注为“培训中心”。根据后来获救人员的口述,那栋楼里确实有一位被称为“教授”的顾问,负责培训“高级心理操控技巧”。
证据链开始形成,但仍然缺少最关键的环节——直接目击或物证。
“也许……”曹荣荣突然开口,“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如果危暐真的在kk园区待过,他不可能只是被动地观察。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做‘实验’。而他的实验,一定会留下特殊的‘痕迹’。”
“什么样的痕迹?”鲍玉佳问。
“不符合常规诈骗模式的案件。”曹荣荣说,“过于复杂、过于精巧、或者带有明显‘研究性质’的骗局。其他骗子会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但危暐会做,因为他要测试理论。”
这个思路打开了新的方向。
程俊杰和梁露立即开始比对2018年4月至9月期间,中国境内报案的电信诈骗案件数据库。设置筛选条件:诈骗周期超过三个月、话术设计包含心理学概念、受害者被系统性孤立、诈骗者中途改变策略进行“对比实验”。
一小时后,警报响起。
“找到了。”梁露的声音有些发颤,“三起案件。时间完全吻合,手法……太像他了。”
(四)三个实验场:当kk园区成为危暐的“犯罪实验室”
三起案件的资料被投影出来。
案件a:深圳林女士案(2018年5月-8月)
受害者:45岁,单身,企业高管。
诈骗模式:冒充“国际心理治疗师”,以为林女士提供“童年创伤疗愈”为名,建立深度信任关系。诈骗过程中,骗子进行了对照实验——前半段使用“无条件积极关注”技术,后半段故意切换为“间歇性冷暴力”,记录受害者的情绪波动和依赖程度变化。
损失金额:320万元。
备注:骗子在最后阶段主动暴露了一个“破绽”,让林女士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但当林女士质问时,骗子回复:“恭喜你,你的心理边界感恢复了。这是最后一道疗愈练习。”然后消失。林女士后来在笔录中说:“我竟然有一瞬间觉得……他真的是在帮我。”
案件b:成都陈先生案(2018年6月-9月)
受害者:52岁,已婚,大学教授。
诈骗模式:冒充“学术期刊编辑”,以帮助陈先生发表论文为诱饵。但与其他论文诈骗不同,骗子真的花了三个月时间与陈先生讨论研究设计、修改论文,甚至提供了真实的学术建议。直到陈先生完全信任后,才以“出版费”“加急费”等名义收取费用。
损失金额:180万元。
备注:陈先生报案时说:“他的学术水平是真的,有些建议甚至比我的导师还专业。如果不是最后要钱,我根本不会怀疑。”
案件c:上海高中生集体案(2018年7月-9月)
受害者:7名高二学生,通过网络游戏结识骗子。
诈骗模式:骗子创建了一个“平行人生游戏”——为每个学生设计了一套完整的虚拟身份和成长路径,要求他们每天汇报“角色进展”,并与其他“玩家”互动。游戏规则鼓励欺骗、背叛、结盟等行为。两个月后,骗子开始以“游戏币充值”“解锁隐藏剧情”等名义收费,同时观察哪些学生更容易为了虚拟权力而支付现实金钱。
损失金额:总计41万元(单笔最高15万)。
备注:一名学生在事后心理评估中说:“在游戏里,我做了很多现实中不敢做的事。他说那是‘安全的探索’,但现在我觉得……我是被诱导着变坏的。”
会议室一片死寂。
“这是教学案例。”沈舟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他在培训kk园区的骗子,用什么?用真实的受害者。这三个案子就是他设计的‘教案’,他在演示如何将心理学理论转化为诈骗工具。”
“而且他还在收集数据。”鲍玉佳指着案件a中的细节,“记录情绪波动、测试不同操控技术的效果。对他来说,这些受害者是实验对象,而那些向他学习的骗子,也是实验的一部分——他在观察‘普通人学习作恶的速度和深度’。”
魏超一拳砸在桌上:“操蛋的vcd!他在那里不是被逼的,他是主动去的!他是去当老师的,教那些人怎么更高效地毁掉别人的人生!”
马强脸色铁青:“2018年kk园区的诈骗成功率比前一年提高了37,单笔平均案值从8万涨到22万。我们当时还奇怪,那些骗子的技术怎么突然‘专业化’了。现在明白了——有个心理学教授在给他们上课。”
陶成文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我们需要联系这三个案件的受害者。不是作为案件复查,而是作为……研究访谈。我们需要知道,危暐在他们的记忆里是什么样子。”
“但受害者可能根本没见过他。”曹荣荣说,“他很可能隐藏在幕后,通过设计话术模板、培训中间骗子来施加影响。”
“总会有痕迹。”张帅帅坚持,“如果这些案子真的是他的‘教案’,他一定会留下某种‘签名’——某种只有他会做,而普通骗子不会做的事。”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下午两点,当技术团队联系上案件a的林女士时,她提供了一个关键细节:
“那个骗子……他有一次说漏嘴了。我们讨论童年记忆时,我说我父亲总是加班,很少陪我。他说了一句:‘陪伴的质量比时间更重要。我母亲临终时,我在她床边工作,但我知道她理解,因为我在做重要的事。’”
林女士复述时,声音还在颤抖:“我当时觉得这句话好冷酷,但又好像有某种扭曲的逻辑。现在想来……那是他的真实经历。他在用自己母亲去世的经历,来合理化对我的情感忽视。”
母亲记忆偏差。
这个在第八百九十九章中发现的异常点,在这里形成了闭环。危暐不仅修改了自己的记忆,还把这种修改后的叙事用在了诈骗话术中——作为一种“情感合理化”的技术,教给其他骗子。
“他在kk园区做的事,”曹荣荣总结,“是系统性的‘道德脱敏培训’。他不只是在骗钱,他在批量生产能骗人的人。而他培训的核心技术之一,就是教这些骗子如何重构自己的记忆和道德框架,让作恶变得心理上可持续。”
所有目光投向陶成文。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陶成文缓缓说,“这样一个在kk园区当过‘教授’的人,现在主动要求做脑成像检查,想研究自己的道德决策机制。我们该不该接受他的提议?”
(五)分歧与裂缝:伦理委员会的表决前夜
会议进入最艰难的阶段。
支持派的新加坡专家陈立仁提出:“正因为他在kk园区做过那些事,脑成像数据才更有价值。我们需要知道,一个能够系统性地培训他人作恶的人,他的大脑在道德决策时究竟是如何工作的。这是预防未来犯罪的关键科学数据。”
反对派的付书云反驳:“但这可能正中他下怀!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菲律宾社区、自我研究、主动提供脑成像——都可能是在构建一个更宏大的实验:测试‘社会能否原谅一个深度悔改的罪犯’。而我们,伦理委员会,会成为他实验中的变量。”
香港学者林婉晴持中间立场:“我们可以有条件接受。比如,脑成像必须在严格隔离环境下进行,数据由三方监管,且研究成果在十年内不得公开发表,只能用于内部预防研究。”
菲律宾研究员玛丽亚则担忧:“但菲律宾社区怎么办?如果证明危暐确实在kk园区培训过骗子,社区成员知道他们的‘v博士’曾是人贩子和诈骗犯的导师,会立刻崩溃。那里正在建立的信任体系会瞬间瓦解。”
“这就是最讽刺的地方。”鲍玉佳轻声说,“在kk园区,他教人如何摧毁信任;在菲律宾,他教人如何建立信任。同一个大脑,截然相反的行为。如果我们能知道这转变是如何发生的,也许能找到让更多‘危暐’转向的方法。”
张帅帅突然举手:“我有个想法。在决定是否接受脑成像之前,我们能不能先做另一件事?”
“什么?”陶成文问。
“直接问他。”张帅帅说,“不是通过加密信道,不是通过文字。开一个视频会议,让他看到我们所有人,我们也看到他——当然可以继续模糊他的脸。但声音是真实的,没有变声器。我们直接问他在kk园区做了什么,为什么去,为什么离开。”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愣住了。
“太冒险了。”马文平反对,“这等于给了他一个表演的舞台。他是个顶级的操控者,面对面时,我们不一定能分辨真话和谎言。”
“但也许,”沈舟若有所思,“这正是测试他是否真的改变的机会。在无预警的直面质问中,他的生理反应、微表情、语言组织方式,都会提供比脑成像更即时的数据。”
曹荣荣补充:“而且我们可以准备。在座的有心理学家、警察、反诈专家。我们每个人从不同角度提问,形成交叉火力。如果他在撒谎,总会露出破绽。”
激烈的讨论持续到傍晚。成文做出决定:
“明天上午十点,我们与危暐进行视频会议。主题只有一个:kk园区。如果他愿意正面回答,并且回答通过真实性评估,我们再考虑脑成像提案。如果他不愿回答或明显撒谎,那么自我研究计划立即终止,我们将把全部证据提交给国际刑警组织。”
“那菲律宾社区呢?”玛丽亚问。
“暂时保密。”陶成文说,“但我们需要准备应急预案。如果危暐被证实是kk园区的‘教授’,我们必须有一个平稳过渡方案,确保社区不会崩溃。”
散会后,修复中心进入战备状态。
张帅帅团队继续深挖2018年的数据;曹荣荣和鲍玉佳设计提问框架和真实性评估量表;魏超、马强与孙鹏飞准备警方视角的质询;沈舟和程俊杰搭建实时生理数据分析后台——虽然只有音频,但呼吸节奏、语速停顿、用词重复等指标仍然可以分析。
梁露则在做另一件事:她重新调取了那三起“教案案件”录,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
危暐为什么要离开kk园区?
以他在园区的地位和收入,他完全可以继续待下去。2018年9月他突然消失,之后半年几乎没有任何踪迹,直到2019年初开始策划张坚案。
是什么让他离开了那个“犯罪天堂”?
(六)深夜密谈:张帅帅与魏超的边境记忆
晚上十一点,大多数人已回家准备,张帅帅还在数据中心。魏超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罐咖啡。
“睡不着?”张帅帅问。
“想起一些事。”魏超坐下,拉开咖啡罐,“2018年秋天,我和马强在云南边境蹲点。那时候kk园区刚闹出几起大事——有受害者试图逃跑被当众打死,有‘员工’染上毒瘾后发疯杀了同屋的人。园区管理层开始清洗,据说有几个‘不听话’的顾问被处理了。”
张帅帅坐直身体:“你是说,危暐可能不是自愿离开的?”
“不一定。”魏超摇头,“但那个时间点很微妙。2018年9月,国际压力开始增大,缅军政府承诺要打击诈骗园区,kk园区内部也开始分裂。有些人想转移阵地,有些人想趁最后机会大捞一笔。危暐那种性格,不可能甘愿当别人的工具。他要么是想独立门户,要么是和园区管理层发生了冲突。”
“独立门户……”张帅帅思考着,“但他没有继续做诈骗。2019年开始,他设计了张坚案——一个极其复杂、耗时长、而且最终导致受害者自杀的案件。这不像为了钱,更像为了……验证某种理论。”
“复仇。”魏超突然说。
“什么?”
“我接触过很多骗子,也接触过很多被骗子毁了的人。”魏超的声音低沉,“但危暐不一样。他不只是要钱,他要的是彻底摧毁一个人——摧毁他的信念、他的关系、他对世界的信任。这通常只有两种动机:极度的恨,或者极度的冷漠。危暐看起来是后者,但我总觉得……恨被藏得很深。”
张帅帅调出危暐的家庭资料:“父亲早逝,母亲2017年去世,妹妹韦娟关系疏远。没有恋爱记录,没有亲密朋友。他的恨,能针对谁?”
“也许不是针对具体的人。”魏超说,“是针对‘系统’。针对他母亲到死都相信的‘组织’,针对那些承诺了关怀但最终缺席的体制,甚至针对人性本身——太容易被操控,太容易背叛,太脆弱。”
“所以他去kk园区,”张帅帅接上思路,“不只是为了钱或研究,而是为了亲眼看看‘人性最丑陋的流水线’。他在那里培训骗子,可能也是在测试:普通人变成恶魔需要多少步骤?而当他自己成为‘培训师’时,他又会有什么感觉?”
魏超喝光咖啡:“明天问他。直接问:‘你在kk园区,是为了什么?当你看到那些被你培训的骗子,真的去毁掉一个个家庭时,你是什么感觉?’”
“他可能不会回答真话。”
“但有些问题,仅仅是被问出来,就会在提问者和被问者之间建立一种连接。”魏超站起来,“我在审讯室待了二十年,知道一件事:当你问一个人他最深的罪恶时,无论他回不回答,那一瞬间,你们是在共享同一个黑暗。而共享黑暗,有时比共享光明更需要勇气。”
魏超离开后,张帅帅独自坐在闪烁的屏幕前。
他调出危暐所有的已知照片——都是证件照或学术会议抓拍,面容普通,眼神平静,没有任何异常。他又调出kk园区的照片:高墙电网、持枪守卫、拥挤的宿舍、受害者伤痕累累的身体。
这两组图像在脑海中重叠。
那个在学术会议上谈论“社会认知理论”的青年学者,与那个在诈骗窝点里设计“操控教案”的幽灵顾问,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还是说,前者只是后者的伪装,或者后者是前者的释放?
凌晨一点,张帅帅终于离开。走出修复中心大楼时,他抬头看天。云海市的夜空难得晴朗,能看见几颗星星。
他想起了危暐在自我测试中的一句话:“司机的职责是控制车辆,而不是选择撞谁。”
那么,当危暐在kk园区培训骗子时,他认为自己是什么?是司机,还是那条注定要撞死人的轨道的设计者?
(七)第九百章收束:视频会议倒计时
第二天上午九点,修复中心视频会议室。
所有参会者就位。大屏幕分成两半:左边是修复中心会议室的实时画面,右边是待接通的加密视频通道,背景是纯白色,中间显示“等待连接”。
陶成文坐在主位,左侧是沈舟、曹荣荣、鲍玉佳,右侧是付书云、魏超、马强。张帅帅、程俊杰、梁露坐在后排的操作台前,负责数据记录和实时分析。
新加坡、香港、菲律宾的专家通过视频墙参与。苏黎世伦理委员会的代表也在线观察。
九点五十分,陶成文最后一次确认规则:
“第一轮提问由我、沈教授和曹主任进行,聚焦他在kk园区的时间线和活动。第二轮由魏警官和马警官进行,聚焦具体案件和受害者影响。第三轮由鲍老师和张帅帅进行,聚焦他的心理动机和记忆重构。每轮不超过三个问题,他必须直接回答,不能回避。”
“如果他拒绝回答某个问题呢?”付书云问。
“那将成为重要的负面数据。”陶成文说,“但我们可以追问一次。”
九点五十八分,技术人员确认加密通道稳定,音频视频清晰度达标,录音录像系统就绪,实时生理数据分析后台启动——虽然只能通过音频分析,但曹荣荣说:“呼吸的停顿、声音的微颤、用词的突然改变,这些都可能泄露真相。”
九点五十九分三十秒。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送风声。所有人都盯着大屏幕右侧那个“等待连接”的提示。
陶成文深吸一口气,点击了“发起通话”按钮。
连接音响起——一声,两声,三声。
第四声时,通话被接通。
屏幕右侧的纯白背景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面容依然被实时模糊处理,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和坐姿。他穿着普通的灰色衬衫,背景是一个无特征的书房,书架上有书,但看不清书名。
“早上好。”危暐的声音传来,这次没有用变声器。是中年男性的声音,音色平稳,略带一点南方口音,“我猜,今天的话题不会轻松。”
“早上好,危暐博士。”陶成文用平静的语气开场,“如你所知,我们昨天发现了一些关于你2018年行踪的新信息。我们希望你能就这些信息做出说明。”
危暐微微点头,模糊的面容看不出表情:“请提问。”
陶成文看了一眼准备好的问题清单,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2018年4月至9月,你是否在缅甸妙瓦底的kk园区?”
屏幕上的身影似乎调整了一下坐姿。音频分析后台的曲线跳动了一下——呼吸频率轻微加快,但很快恢复。
“是。”危暐回答,“我在那里待了五个月零七天。”
直接承认了。会议室里有人轻轻吸气。
“你在那里做什么?”沈舟接上第二个问题。
危暐停顿了两秒。这两秒里,音频分析显示他的心率从72上升到79,然后又降回74。
“最初是作为‘行为设计顾问’被招募。”他说,“但后来,我承担了更多的角色:培训师、流程优化者、质量监控员。用园区内部的话说,我是‘教授’。”
“质量监控?”曹荣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监控什么的质量?”
“诈骗成功的质量。”危暐的声音没有起伏,“不是指骗了多少钱,而是指操控过程的完整性:受害者是否完全信任、是否被有效孤立、是否在心理上产生了依赖。我设计了一套评分体系,用来评估每个‘业务员’的操控技术水平。”
魏超的脸色已经铁青,马强握紧了拳头。
陶成文继续推进:“你设计了至少三起复杂的诈骗案件——深圳林女士案、成都陈先生案、上海学生案。这些案件有明显的实验性质。你当时在研究什么?”
危暐这次停顿了更久——五秒钟。音频分析显示,这五秒内他的呼吸模式从平稳变为浅快,最后又恢复。
“我在测试道德脱敏的临界点。”他终于回答,“普通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开始为作恶寻找理由?学习作恶需要多少正反馈?以及最重要的——”
他停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什么?”陶成文追问。
危暐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不是情绪波动,而是某种……计算中的犹豫。
“最重要的问题是,”他说,“当一个人系统性地教导他人作恶时,他自己会经历什么样的心理变化。我是研究者,但也是研究工具。”
这句话让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把自己也当成了实验对象。在kk园区,他不仅在培训骗子,也在观察“培训骗子”这件事如何影响他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这一轮。”陶成文看向笔记本上的文字,那是昨晚张帅帅和魏超讨论时提出的核心问题:
“你为什么要离开kk园区?”
这个问题问出后,音频分析曲线出现了整个会议开始以来最大的波动:心率从75骤升至92,呼吸深度明显增加,声音基频有03赫兹的上升——这些数据在后台屏幕上被标红。
危暐沉默了整整十秒。
“因为有一天,我培训的一个‘学生’,用我教的技术,骗了一个癌症晚期患者的救命钱。患者三天后去世。那个‘学生’在庆功宴上炫耀这件事时,我意识到……”
他又停顿了。
“意识到什么?”沈舟轻声问。
“我意识到,我设计的评分体系里,没有‘受害者死亡’这个扣分项。在我的理论模型里,受害者只是数据点,他们的痛苦只是需要测量的变量。但那个患者的死……不在变量集里。”
“所以你是出于愧疚离开的?”曹荣荣问。
“不。”危暐快速否认,“不是愧疚。是认知失调。”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模糊的面容似乎转向了摄像头的方向:
“我离开,是因为那起死亡暴露了我理论模型的缺陷。如果一个模型无法预测极端后果,那它就不是好模型。我需要一个更干净、更可控的实验环境,来重新设计和完善我的理论。”
“于是你选择了张坚。”付书云的声音冰冷。
“是的。”危暐承认,“张坚案是一个升级版的实验。更精确的控制变量,更长的观察周期,更完整的数据链。而且这一次,我是唯一的操纵者,不需要通过培训中间人来施加影响。”
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愤怒和寒意的气氛。这个人的思维方式完全异于常人——他人的死亡,对他来说只是“模型缺陷”的证据。
陶成文看了一眼时间,第一轮提问结束。
“现在进入第二轮提问。”他说,“魏警官,马警官,请。”
魏超站起来,走到摄像头前。他的脸色铁青,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模糊人影。
“危暐,”魏超的声音像生锈的铁,“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在你培训的那些骗子里,有没有人后来被抓住,被判刑,甚至被枪毙?你知道他们的结局吗?你关心过吗?”
这是昨晚魏超和张帅帅讨论时,决定要问的“人性之问”。不是问理论,不是问模型,是问最朴素的人性:你在乎那些被你变成恶魔的人吗?
危暐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长。二十秒,三十秒,四十秒……音频分析显示,他的呼吸变得极其轻微,心率下降到68,低于正常值。
一分钟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可以被称作“情绪”的东西——不是愧疚,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困惑的坦诚:
“我记得其中三个人。一个叫阿泰的,2019年在马来西亚被捕,被判15年。一个叫小玲的,2020年回国自首,现在还在服刑。一个叫老k的,2021年在园区内斗中被杀。”
“但我关心的不是他们的结局。我关心的是……他们被捕或死亡的时间点,与他们接受我培训的时间点之间的相关性。我在计算‘作恶习得’到‘后果降临’的平均时间间隔。目前的数据是27年。”
魏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几秒后,他缓缓坐下,什么都没说。
马强接替提问,问题更加具体:“深圳林女士后来患上了重度抑郁症,三次自杀未遂。成都陈先生被学校停职,家庭破裂。上海那七个学生,有两个退学,一个患上了游戏成瘾。你知道这些吗?”
“知道。”危暐回答,“我有后续追踪。”
“你有什么感觉?”马强追问。
危暐又沉默了十秒。
“感觉……”他重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个陌生的概念,“感觉是低效的数据收集方式。我更倾向于使用标准化的心理量表得分和长期行为追踪。”
“操你妈!”马强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被旁边的付书云按住。
第二轮在紧绷的气氛中结束。
第三轮开始。鲍玉佳和张帅帅准备提问。
“在第三轮开始前,我想提供一些补充信息。”
所有人都看向屏幕。
“关于我为什么同意今天这场对话。”危暐说,“不是因为我想为自己辩护,也不是因为我想获得同情。而是因为……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意识到我的模型还有一个更根本的缺陷。”
“什么缺陷?”陶成文问。
“它无法解释我现在正在经历的变化。”危暐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语速稍微加快,“按照我的模型,我在菲律宾社区的行为应该只是‘模仿善行的实验’。但我发现,当我看到那个社区在危机后凝聚力提升时,我体验到了一种……陌生的满足感。不是智力上的愉悦,而是某种更原始的情绪。”
“这种情绪干扰了我的数据收集。我开始希望他们成功,而不是希望他们按照我的预测失败。这在方法论上是不可接受的。”
他停顿,然后说出了今天最令人震惊的话:
“所以,我主动要求脑成像检查,不仅仅是为了研究自己。也是为了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当‘建设’带来的满足感开始超过‘解构’带来的智力快感时,这意味着我的大脑发生了什么变化?这种变化是可逆的吗?如果不可逆,那么‘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会议室里无人说话。
危暐在困惑。困惑于自己正在经历的情感变化。困惑于自己为何开始“希望”而不是“预测”。
这可能是他今天说的最接近“真实”的话。
“第三轮提问,”陶成文最终说,“继续。”
鲍玉佳站起来,她的问题出人意料地温和:
“危暐博士,假设——只是假设——你发现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假设你确实开始在意他人的福祉,开始享受建设而不是破坏。那么,你会如何重新定义你过去所做的一切?包括kk园区的培训,包括张坚案?”
这个问题太深了,深到危暐沉默了整整一分钟。
“我还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算法。”
这是他的答案。不是拒绝回答,而是承认自己“还没有算法”——对危暐这样的人来说,这可能是最坦诚的困境表达。
张帅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整夜:
“危暐博士,在你母亲临终时,你是在她身边工作。当时你真的认为她‘理解你在做重要的事’吗?还是说,你后来才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这个问题直接刺向了那个“母亲记忆偏差”的核心。
音频分析曲线剧烈波动:心率从70飙升到105,呼吸出现明显的抑制,声音基频变化超过1赫兹——所有指标都显示,这个问题触发了强烈的情绪反应。
危暐沉默了整整两分钟。
两分钟后,视频突然中断。
屏幕右侧变黑,显示“连接已断开”。
(八)中断之后:数据的涟漪与决策的十字路口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他主动断开了!”程俊杰确认,“不是技术故障,是他那边主动终止了通话。”
“最后一个问题击中了他。”曹荣荣分析数据,“生理反应显示那是强烈的情绪激活——可能是愤怒,可能是痛苦,可能是两者混合。但他选择中断而不是回应,说明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个问题。”
陶成文立即下令:“尝试重新连接,同时追踪信号源。”
五分钟后,技术团队回报:无法重新连接,危暐已经关闭了该加密信道。信号源最后出现在泰国曼谷区域,但很可能是跳转服务器。
“现在怎么办?”付书云问,“他逃了。”
“不一定。”沈舟看着数据记录,“他今天提供了大量关键信息:承认在kk园区,承认是‘教授’,承认设计教案案件,甚至承认自己在经历难以解释的心理变化。这些信息如果公开,足够多个国家对他发起联合通缉。他没有必要冒这个险,除非……”
“除非他确实想被研究。”鲍玉佳接上,“想被理解,甚至想被改变。”
陶成文站起来:“会议暂停一小时。我们需要消化这些信息,然后决定:是否接受他的脑成像提议,以及如何处理菲律宾社区。”
一小时内,修复中心分裂成了三个阵营:
激进派(以付书云、魏超、马强为首):主张立即终止所有合作,将证据提交国际刑警,对危暐发起全球通缉。菲律宾社区由修复中心直接接管,切断与危暐的所有联系。
温和派(以沈舟、曹荣荣、鲍玉佳为首):主张有条件继续。接受脑成像检查,但增加更严格的监管;菲律宾社区暂时维持现状,但准备平稳过渡方案。
观察派(以陶成文、张帅帅、程俊杰为首):主张再观察七天。利用这七天测试危暐的行为一致性——如果他真的在变化,那么他对社区的指导建议会继续偏向“亲社会”;如果他只是在表演,那么今天的刺激可能会让他露出更多破绽。
外部专家的意见也各不相同。新加坡专家支持温和派,香港学者支持观察派,菲律宾研究员则担心社区稳定,倾向于激进派的“立即接管”。
“七天观察期。这期间,我们继续监测菲律宾社区的数据流,观察危暐的指导是否发生变化。同时,我们准备两套预案:如果七天内社区出现异常,立即启动激进方案;如果社区平稳且危暐继续‘亲社会转向’,则启动温和方案。”
“脑成像呢?”沈舟问。
“暂时搁置,作为观察期结束后的谈判筹码。”陶成文说,“另外,我们需要做一件事:联系那三个教案案件的受害者,告诉他们……部分真相。不是全部,但至少让他们知道,那个欺骗他们的人,正在被研究,而他们的经历可能帮助预防未来的犯罪。”
这个决定很艰难,但获得了多数人的同意。
下午,修复中心开始执行新计划。
张帅帅团队继续追踪2018年后的数据链,寻找更多kk园区的关联证据。曹荣荣和鲍玉佳开始设计对受害者的访谈方案。魏超和马强则开始制定菲律宾社区的应急预案,包括如何在不引发恐慌的情况下,逐渐取代危暐的“v博士”角色。
傍晚时分,陶成文独自站在数据中心,看着三块大屏幕:
左屏,菲律宾社区的数据流平稳,显示成员们正在讨论改善食品安全的方案,凝聚力指数维持在78。
中屏,云海市的善意地图上,新增互助记录的数字在不断跳动。
右屏,原本显示危暐自我研究数据的地方,现在是空的,只有一个提示:“数据流暂停”。
但就在陶成文准备离开时,右屏突然闪烁了一下。
一行加密文字出现,来源是危暐的一个备用信道:
“脑成像检查,我仍然愿意进行。时间:七天后。地点:曼谷朱拉隆功医院。条件不变。另外,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会在检查前给出我的答案。”
文字显示十秒后消失。
陶成文立即叫来技术人员追踪,但信号已经断开。
“他在给我们时间考虑。”沈舟说,“七天,也是他的期限。”
“或者说,”曹荣荣看着那行字的残影,“他需要七天时间,来为自己找到那个问题的‘算法’。”
夜幕降临。第九百章在悬而未决的决定中结束。
三个实验场仍然在平行运行,但它们的交会点正在逼近——七天后,曼谷的脑成像检查室,可能成为一切转折的现场。
而在那之前,每个人都有七天的时间,去思考同一个问题:
当罪恶开始自我解剖,我们是应该提供手术刀,还是应该递上手铐?
当魔鬼开始困惑于自己为何偶尔想做天使,这困惑本身,是救赎的开始,还是更深的陷阱?
第九百章,未完。答案在七天后,也在每个人的选择里。
kk园区真相揭露:通过多人物视角回忆和交叉证据,完整揭示危暐在缅甸诈骗窝点的“教授”角色,将其罪行从张坚案扩展到系统性培训诈骗集团。
伦理委员会的深度分裂:面对危暐主动提供的脑成像检查机会,研究团队在科学价值、伦理风险、受害者权益之间陷入艰难抉择。
危暐的心理转折信号:首次承认自己在经历“无法用模型解释”的变化——开始在意菲律宾社区的成功,开始困惑于母亲临终记忆。
多线叙事汇合:菲律宾社区、云海疗愈项目、危暐自我研究三条线开始实质性交织,实验场相互影响进入危险而诱人的深水区。
七日之约的悬念:脑成像检查设定在七天后,为下一章预留了充分的矛盾发酵和决策博弈空间。
【下章预告:第九百零一章《七日博弈》】
菲律宾社区会否发现“v博士”的黑暗过去?
三个教案案件的受害者将如何面对真相?
修复中心内部三派势力如何争夺决策主导权?
危暐将如何回答关于母亲的终极问题?
七天后曼谷的脑成像检查室,将成为真相的解剖台,还是谎言的演播厅?
罪恶的消化仍在继续,但消化液已经开始腐蚀容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