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肆意妄为,激怒蛮使,蛮国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十万大军压境?”
他一带头,立刻有更多压抑了数日的官员站了出来。
他们不敢直接说皇帝不对,便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倾泻到了李大身上。
并以此为切入点,开始攻击皇帝那天的决策。
“陛下!当日蛮使提出要求,虽则苛刻,然尚有转圜馀地!”
“若能应下部分,徐徐图之,何至于有今日兵临城下之祸?”
“是啊陛下!为一锦衣卫,为一口气,而置江山社稷于险地,实非明君所为啊!”
“那李大如今何在?酿此大祸,其罪当诛!”
指责声、抱怨声、恐惧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不少人偷偷看向龙椅上的玄帝,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埋怨。
甚至是一丝隐藏的“你看,我说了吧”的意味。
更有人,在这极度的恐慌下,提出了最务实、也最屈辱的建议。
一位平日里负责宗室事务、胆子颇小的老亲王,颤巍巍地出列,扑通一声跪下。
老泪纵横:“陛下!陛下!老臣……老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黎民百姓为念啊!”
“如今蛮兵势大,南阳危在旦夕!一旦城破,兵祸链接,我天朝如何抵挡?”
“为今之计……为今之计,唯有……唯有暂避其锋芒啊!”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把那句话说出来:“不如……不如立刻派遣使者,立刻将安宁公主送往蛮营,并允诺蛮国之前所提之条件。”
“或许……或许还能平息蛮酋怒火,使其退兵,保全我天朝元气啊!”
“请陛下,送公主求和吧!”
“亲王所言,虽显屈辱,然确是当下最稳妥之法啊!”
立刻有大臣低声附和。
“陛下!请三思!万不可因一时意气,而断送国祚啊!”
“请陛下速做决断!迟则生变啊!”
劝谏声再次汇聚。
但这一次,不再是八天前那种各怀心思的劝和。
而是纯粹在巨大军事威胁和亡国恐惧下的、近乎绝望的乞求妥协。
送公主,赔银子,杀李大……
只要能换来蛮兵退去,换来一时安宁,似乎什么都可以答应。
整个金銮殿,乱成一团,恐慌、指责、哀求交织在一起。
而龙椅上的玄帝,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乱糟糟的群臣,看着他们脸上或真实或虚伪的恐惧。
看着他们急不可耐地想要将责任推卸,想要用最屈辱的方式换取苟安。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眼神深处,却有一团火焰在静静燃烧。
他知道,李大和他那呼风唤雨的承诺,是支撑他强硬到底的唯一底气。
但这底气,只有他自己相信,最多再加之一个魏公公。
如今,蛮兵真的来了。
南阳郡危如累卵,距离他所说的十日之期只剩两天。
满朝文武,无人再信那神使之说,他们只相信眼前冰冷的现实。
十万蛮兵,两万守军,城破在即。
压力,如同山岳般向他压来。
他在等。
等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神使,如何在最后时刻,扭转乾坤。
亦或者,证明这一切,真的只是他的一场豪赌,一场疯狂。
金銮殿内,恐慌与哀求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当那老亲王哭喊着送公主求和的声音落下,殿内出现了片刻的、充满窒息感的寂静。
所有人都等待着皇帝的最终裁决。
是屈辱地妥协,还是继续那看似疯狂的坚持?
玄帝从龙椅上缓缓站起。
百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开口了:“朕,不求和。”
短短四个字,让下方无数人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几个跪在地上的老臣身体一晃,差点瘫倒。
“陛下!”
劝谏声再起。
玄帝猛地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将所有的声音强行压了下去。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扫过众人:“南阳郡,是我天朝的疆土!王铁光,是我天朝的将军!两万将士,是我天朝的儿郎!”
“他们正在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朕在这里,把朕的女儿,把朕的尊严,拱手送给蛮酋吗!”
“朕若今日妥协,送出安宁,明日他们就会要朕的皇后,要朕的江山!”
“朕若今日退让一步,日后蛮人便会进逼十步、百步!”
“到那时,尔等是不是还要劝朕,把龙椅也让出去,跪迎那巴图鲁入主中原?”
质问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
不少刚才还极力劝和的大臣,羞愧地低下了头。
却仍有更多人,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和更深的恐惧。
道理是道理,可现实是,南阳郡守不住啊!
玄帝不再看他们,他转向那名禀报军情的官员,声音斩钉截铁:“传朕旨意!八百里加急,送往南阳郡,告诉王铁光!”
“朕,与南阳共存亡!他若战死,朕追封他为侯!”
“他若能守住,朕封他为公!”
“南阳郡全体守军,无论官兵,赏赐加倍,战死者抚恤加倍!”
“让他给朕守!死守!一寸城墙也不能丢!”
“他多守一刻,便是为天朝多争取一刻!朕,不会放弃他!”
“天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为国流血的将士!”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但许多大臣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空话!
都是空话!
没有援军,没有退敌之策,光靠赏赐和封号,能让两万人挡住二十万虎狼之师吗?
紧接着,玄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更加目定口呆的决定。
他看向一旁的魏公公,声音不容置疑:“魏伴伴,即刻派人,去李府!”
“告诉他,不用藏着掖着了!朕,要在皇宫正门,承天门外,为他搭建法坛!”
“朕,要他立刻开坛做法!沟通天地,向那蛮国之地,降下神罚!”
“他不是说能呼风唤雨吗?朕要他立刻兑现!”
“让那巴图鲁知道,什么叫天威难测!什么叫神罚降世!”
玄帝的声音响彻大殿,他猛地转身,面对满朝文武,一字一句,如同宣告:“今日午时,承天门外,朕,亲临观法!”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朕到场!”
“朕要让你们亲眼看看,朕倚仗的,到底是什么!”
“也让那远在南阳郡的王铁光知道,他守的不是一座孤城!”
“他守的,是天朝的国运!他的身后,有神明庇佑!”
说完,玄帝再也不看下方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的群臣,一挥龙袍:“退朝!”
“魏伴伴,立刻去办!”
玄帝的身影消失在龙椅后的屏风后,只留下满殿死寂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开坛做法?
承天门外?
让所有人都去看?
皇帝这是彻底疯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