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城头,那些徨恐的新兵接触到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老兵们则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武器,眼神逐渐变得麻木而凶狠。
他们知道,这一战,恐怕凶多吉少。
蛮族大军在城外三里处缓缓停下。
他们没有立刻攻城,而是不疾不徐地展开阵型。
披着皮甲、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在前,手持弯刀、盾牌和长矛的步兵在后,乌泱泱一片,几乎望不到边。
队伍中央,一杆巨大的、绣着狰狞狼头的王旗高高竖起。
旗下,一个魁悟如山的身影策马而出,正是天可汗巴图鲁。
巴图鲁策马来到阵前,抬头望向城头,目光锁定了王铁光。
他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滚雷,轰然传遍整个战场:“城上的天朝守将听着!本汗乃蛮国天可汗巴图鲁!”
“玄帝小儿无道,辱我使臣,口出狂言!今日,本汗率我蛮国十万天兵,前来问罪!”
“识相的,立刻打开城门,跪地投降!本汗或许可以饶你们一城百姓不死!”
“如若不然,城破之时,鸡犬不留!所有人,皆为奴仆!”
他的声音充满了暴戾和绝对的自信,仿佛南阳郡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城头上,一片死寂。
新兵们脸色惨白,老兵们握紧了武器,目光都看向了王铁光。
王铁光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城下的巴图鲁。
声音同样洪亮,带着不屈的怒火:“巴图鲁!蛮酋!”
“这里是大天朝南阳郡!不是你们撒野的草原!”
“我王铁光,生是天朝的人,死是天朝的鬼!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
“想进南阳城?可以!从老子的尸体上跨过去!”
“众将士听令!”
王铁光高举战刀,声嘶力竭:“人在城在!城亡人亡!誓与南阳共存亡!”
“誓与南阳共存亡!”
城头上,稀稀拉拉,但终于汇聚起一片悲壮而决绝的回应。
老兵们怒吼,新兵们也跟着嘶喊,尽管声音中带着颤斗,却无人后退半步。
“冥顽不灵!”
巴图鲁眼中凶光爆射,狞笑一声:“那就成全你们!让玄帝小儿看看,他狂妄的代价!”
他猛地拔出弯刀,向前狠狠一挥!
“勇士们!杀!”
“攻破此城!三日不封刀!金银、女人,任你们取用!”
“杀!”
十万蛮兵齐声呐喊,声浪震天动地!
如同黑色的海啸,朝着南阳郡残破的城墙,汹涌扑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扛着简陋云梯的步兵,嚎叫着发足狂奔。
紧随其后的,是掩护的弓箭手,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城头!
“放箭!滚木礌石!金汁!给老子狠狠地打!”
王铁光声若洪钟,指挥若定。
他知道,第一波攻击必须顶住,否则军心立刻就散了。
箭矢在空中交织,惨叫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巨石滚落声瞬间响彻城头城下。
滚烫的金汁泼下,沾之即烂,城下立刻响起一片凄厉的哀嚎。
但蛮兵实在太多了,如同蚂蚁般不断涌上。
云梯一架架搭上城墙,悍不畏死的蛮族勇士口衔弯刀,拼命向上攀爬。
城头上,天朝守军同样在流血。
不断有士兵被流矢射中,惨叫着倒下。
新兵们面对近在咫尺的狰狞面孔和血腥厮杀,吓得手脚发软。
但看到王铁光身先士卒,一刀将一个爬上城头的蛮兵劈落,也被激发了血性,红着眼睛嘶吼着用长矛往下捅。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南阳郡,这座刚刚喘了口气的边城,瞬间变成了血腥的绞肉机。
残阳如血,映照着城墙上不断泼洒的鲜血和滚落的尸体。
王铁光浑身浴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奋力砍杀,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仅凭城中这两万疲惫之师,面对十万如狼似虎的蛮兵,能坚持多久?
一天?
两天?
他望向京城的方向,现在他唯一活命的希望,就是京城派援军过来。
但他不敢奢望。
他能做的,只有死战到底,为身后的家园,多争取哪怕一刻的时间。
……
南阳郡遭到蛮兵袭击的消息很快便传回到了京城。
哪怕很快,但消息到了京城,距离十天之约已经过了八天。
第八日,清晨,金銮殿。
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压抑。
玄帝高坐龙椅,面色沉静,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距离他给出的十天期限,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早朝刚开始没多久,一名负责军情的官员便连滚爬地出列,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将南阳郡遭遇蛮族大军围攻、危在旦夕的消息禀报了上来。
“蛮酋巴图鲁亲率十万,不,至少十二万大军,昼夜兼程南下,已于三日前抵达南阳郡城下,悍然发动猛攻!”
“王铁光将军率两万残军拼死抵抗,然敌众我寡,城池岌岌可危!”
“南阳郡告急!北境告急啊陛下!”
消息如同惊雷,瞬间在金銮殿炸开!
虽然早有预料蛮国会报复,但谁也没想到巴图鲁竟然来得如此之快,攻势如此之猛!
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挥师攻打南阳郡!
十万,不,十二万蛮兵!而南阳郡只有两万疲惫之师!
这哪里是围攻,这分明是碾压!
是屠杀!
“什么?南阳郡被围了?”
“十万蛮兵?巴图鲁亲自来了?”
“完了……完了!南阳郡一失,北境门户洞开,蛮兵便可长驱直入啊!”
“王铁光只有两万人,如何能守得住?”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在百官中蔓延。
许多人脸色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斗起来。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南阳郡城破人亡的惨状,看到了蛮族铁蹄南下、京城震动、生灵涂炭的可怕景象!
而这一切的根源,在许多人看来,就是皇帝八天前在金銮殿上的疯狂举动!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一名平日就爱唱反调、以直言敢谏自居的御史大夫猛地出列。
“陛下!臣早就说过!那李大不过一介武夫,行事鲁莽,当街杀蛮,看似痛快,实则是为我天朝引来泼天大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