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忱几人原本坐在一旁静静品茶,不欲参与这无谓的争执,太学是他们的母校,曲水书院的山长是赵尔忱的世伯,汀兰书院的科举成绩实在是过于强硬,他们就是想插嘴也插不进去。
当听到有人开始攻击汀兰书院“只会死读书,不通实务”时,几人的眉头皱起。
“我们去过汀兰书院,汀兰书院学子的才学品性,我是佩服的,说人家只会死读书就有失偏颇了。”程文垣低声道。
宋言英点头:“我看汀兰书院的学子挺出色的,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赵尔忱说:“他们为了攻歼对方,已然不顾事实真相了。”
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要说汀兰书院最擅长的,恐怕不是做学问,而是攀附权贵吧?听说许言与永安侯过从甚密,两个没有干系的人是如何凑到一起的,莫非是想走门路?”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赵尔忱脸色沉了下来,许言则依旧平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还没等赵尔忱放下酒杯,程文垣霍然起身。
“诸位。”他的声音压过了嘈杂,“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程文垣走到场中,目光扫过众人。
“科考取士,为的是为国选才,而非争一时之长短。汀兰、太学、曲水,三院各有千秋,何必非要分出高下?蓄意挑起学院间的纷争居心何在?”
一个太学学子有些不服:“程师兄,有人诋毁我太学无用。”
赵尔忱挑眉,“那我倒要问问,方才说汀兰书院趋炎附势的,是哪位?”
场中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赵尔忱冷笑:“既不敢认,便是自知理亏。我虽出身太学,但许师兄的文章我拜读过,曲水书院的教学我也曾聆听,承认得起他们的才华。尔等相互攻讦,罔顾事实,岂敢自认读书人?还有造谣生事的某人,你那圣贤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话说得诛心,在场不少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见赵尔忱把话说得差不多了,宋言英走到她身侧,开始唱打圆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诸位苦读为的是经世济民,而非在此争强斗胜。若因一时口舌之快,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你们心胸狭隘?”
最后许言大步上前,朗声收尾:“说得不错,我看重赵师弟才学品性,便与她交好,何错之有?整日盯着我和谁好,我真是多谢你这么关怀我。有这关怀我的心思,不如多读几本书,也好过在这斗嘴。”
汪朗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漫不经心的说:“天天盯着赵兄和许师兄好不好,他俩是你爹还是你爷爷,你这么关注他俩?”
几人一番话,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学子们面面相觑,然后默默收声。
安郡王世子见状,适时上前给纷争收尾:“几位师弟说得极是,今日良辰美景,正当吟诗作对,何苦为些虚名伤了和气?来人,换新茶来。”
侍从们连忙奉上刚沏好的新茶,举子们也都顺着台阶下来,各自回到座位,只是气氛仍有些微妙。
许言走到赵尔忱面前,郑重一揖:“多谢赵师弟仗义执言。”
刚刚那番话对许言的伤害是最大的,许言出身寒门,也不曾婚配,没有雄厚背景可依,若还未入仕传出污名,那他的仕途可就多了不少绊脚石,造谣者着实是歹毒。
程文垣还礼:“许师兄客气了,事实如此,我只是实话实说。”
赵尔忱很遗憾:“可惜没看清是谁那么恶毒,不然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是那个着紫色长衫的学子。”宋时沂从赵尔忱身边路过,扔下一句话,然后施施然的坐回了原处。
赵尔忱等人立即将目光投向现场穿紫衣服的人,全场只有一个人穿紫色长衫的人,那人也在看他们,见他们也看过去,那日立即转移目光,像是怕和他们对视。
“看来就是他了,看我事后怎么收拾他。”赵尔忱冷哼一声,打定主意回去就向谢迟望告状,然后拉着小伙伴们坐回去。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宋时栖为缓和气氛,提议以“杏花”为题,不限韵脚,各作一首诗。
这个提议得到众人响应,园中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雅致氛围。
约莫一炷香后,诗作陆续完成,由侍从收集起来,呈给宋时栖和一位老翰林品评,安郡王世子也凑了过去。
他细细翻阅,看到许言的诗作时,朗声诵读,诗作读完,满园爆发出阵阵赞叹。
汪朗很捧场的击节赞叹:“好诗,当浮一大白。”
为了降低谣言的影响力,让许言的真才实学深入人心,宋时栖高声赞赏:“许师弟此诗,格律精严而不失自然,用典含蓄而意境清新,确为上品。”
许言谦逊道:“谢宋师兄过奖,不过是偶得之句。”
“文垣此诗,风流蕴藉,不减前人。”一位老翰林捻须赞道。
赵尔忱本不擅诗文,但今日也不知是受了感染还是超常发挥,竟也作出一首颇有意趣的小诗。老翰林笑道:“尔忱今日倒是超常发挥,这首五律对仗工整,意象鲜明,难得难得。”
诗会进行到此,先前的不快烟消雾散,众人品诗论文,畅谈古今,个个端的是一幅未来栋梁的做派——其实是不远处多加了一个画师,两位画师边画边仔细观察着在场的举子们。
夕阳西下,湖面上波光粼粼,诗会接近尾声。
安郡王世子命人将今日所有诗作收集起来,准备刊印成集,众人皆称善。
暮色渐浓,举子们陆续告辞离去,赵尔忱、程文垣、宋言英、许言和汪朗一同走出杏园。
众人说起今日的插曲,汪朗撇嘴:“要我说,他们都是闲的,考都考完了,吵这些有什么用?吵赢了就能中状元?”
许言笑着说:“汪师兄说的是,既然考完了,安心等放榜就是,何必多那些争执?”
赵尔忱说:“放榜之前,咱们就别提考试的事了,多败坏兴致,先痛快玩够了再说,反正答卷已经交了上去。”
“就是就是。”宋言英深以为然。
出了杏园后,五人相互道别,各自登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