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一队十馀个汉子押一趟红镖赶往洛阳。
眼看快到达,又是进入山林,总镖头“追云手”赵擎川小心再小心,欲要顶着正午的烈日强行赶路。
一个癞子头的趟子手受不住,叫起苦来:“我说总镖头大人,您是神功无敌,不怕太阳毒辣,兄弟们实在遭不住啊。况且我听那说书的讲,这种情况,都是白天找地方睡觉,晚上赶路,正所谓‘兵书有云……’。”
“好了,”赵镖头也是好脾气,“兄弟们累了就找地方休息一会儿。等下咱们还要接着赶路,你也不想想,你怕热,强盗就不怕吗?你听说书,那强盗就不听吗?我这叫反其道而行之。”
一个钱姓镖师赞道:“不愧是押货二十年,从未出过差错的总镖头。不但武功惊人,更是心思缜密。咱们有幸和总镖头一起运镖,简直就跟捡钱一样。”
赵镖头沉声道:“主顾和兄弟们信任我,我自然要加倍小心。你们想想家里面的妻儿,想想洛阳城里的姑娘,现在多吃点苦算什么?”
“总镖头说的是!”
众人麻利地把镖车赶到林边背阴处。
树荫下温度稍降,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
汉子们纷纷摘下斗笠,解开衣襟,拿出水囊咕咚咕咚灌起来,恨不得把水从头浇下。
癞子头找了个树根盘绕,看着最阴凉的地方,一屁股就坐下去。
他刚把水囊口子塞上,正想舒口气,目光不经意扫过旁边一个浅浅的土坑,整个人象被蝎子蜇了似的猛地跳了起来。
“哎哟我的娘!”癞子头指着那土坑,“那坑里有个倒卧的!是…是死人吧?!”
他这一嗓子,把刚放松下来的众人惊得齐齐望去。
只见那土坑边缘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塌陷,坑底果然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衣裳,上面沾满了泥土草屑。
头发乱蓬蓬地盖住了大半张脸,一动不动,确实像具尸体。
“戒备!”赵镖头喝道。
他回头打量一眼镖车,慢慢靠近坑里这人。
离得近了,看到这人胸口略有起伏,赵镖头心中一紧。
赵镖头抱拳道:“这位朋友,我们长风镖局讨口饭吃,意外惊扰了朋友,希望朋友行个方便。”
那人伸手拨开脸上乱发,迷迷糊糊道:“什么朋友?我没有朋友,朋友也没有我。我在等喝水,没喝怎么方便?你也要喝吗?吃饭也可以方便。”
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原来是个疯子。
其他人心里俱是一松。
只见赵镖头将自己的水囊递过去,又从腰间摸出几个硬馍:“我等相逢既是有缘,在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希望朋友不要嫌弃。”
那人却翻了个白眼:“等到天下雨了,我躺着不动就能喝水。你的水喝起来太费劲,不要不要。”
赵镖头于是将东西收起,又是一声告罪后,吩咐众人离远点乘凉。
这些人跟赵擎川久了,耳濡目染,都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不敢说那人的不是。
癞子头忍得辛苦,对身边的同伴挤眉弄眼,又偏过头去用下巴指点土坑。
过了些时,坑里那人毫无反应,这些走江湖的汉子开始谈天说地。
说的都是些江湖中尽人皆知的事,又都刻意压低了声音,赵擎川便由得他们。
癞子头开始还兴致高昂,很快就索然无味道:“这些天都没什么新鲜事,还是去年这个时候才热闹呢。”
有人嗤笑道:“你说的是兵器谱吧?现在谁不拿它当个笑话。”
“是啊,”另一人感慨道,“李探花和嵩阳铁剑真是失了智了,搞出那么一个玩意儿。”
“唉,”一人唉声叹气,“其实他们最开始搞得还挺好,我这种小人物也能捞个并列第一千名。天下人谁不念他们的好?后面为什么要出昏招,将之前排的通通不做数,一天换一版呢?”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癞子头神秘道,“里面的缘故深着呢!”
“你小子就喜欢打听这些,快给大伙讲讲。”众人催促。
癞子头喝了口水润润喉,清了清嗓子,才道:“你们都以为新排兵器谱是李探花发起的,实在是大错特错!我有门路得知,嘿嘿,真正领头的是如今扬州城的土皇帝——莫舵主!”
“啊!”
见众人惊讶,癞子头得意道:“要不然后来怎么一天换一个兵器谱?还不是因为莫舵主觉得自己排名低了,想改过来。李探花,嵩阳铁剑和飞剑客又不服气,于是改来改去,几个人彻底闹掰了!”
“嘶—,这样说就合理了。”
刚才说自己曾排一千的那人道:“当初我去扬州的时候,基本都是李探花他们在说话,莫舵主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这是被排挤了啊!你们想想,他可是扬州的皇帝,说一不二的存在,能忍下这口气?怪不得,怪不得……”
众人七嘴八舌道:“老李你可藏得够深啊,我们到现在才知道你还上过兵器谱,快说说李探花那些大人物长什么样。”
老李道:“我是第一版最后才勉强上的,刚上完李探花他们就开始改了。唉,枉费莫舵主看得起我。”
“你是被莫舵主看中的?你不是说他闭着眼吗?”
老李道:“嘿嘿,你们不知。只要莫舵主觉得那个人前途远大,以后要飞龙在天,就会睁眼点他上榜。”
他骄傲地挺挺胸膛:“说的就是我。”
“好好好,兄弟们知道你老李要飞龙在天。快说那些大人物长什么样?是不是生有异相?”
老李道:“我先说莫舵主。他老人家,呃,不能说老人家。莫大人约莫二十多岁,长相清秀,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斯斯文文,一说话,好家伙,整个扬州都要晃三晃!”
“他声音象打雷吗?”有人问。
老李这时没空搭理了,他揉了揉眼睛,惊喜道:“莫……莫大人?!”
林间小道上,缓步走出一人。
他一身青衫,腰悬长剑,看起来就象出游的仕子,全然不似江湖人物。
赵擎川惊觉,这人走路竟没有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