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国公是跟着元昌帝打天下的功臣,半生戎马,在战场上是元昌帝的左膀右臂。在大宁的立国之战中,他顶着花甲之年,力克北旻大军,最后力竭而亡。也正因为他的卓然功勋,本该降为侯爵的儿子,破例保留了原有的公爵之位,成了小吕国公。
“这位迟掌柜的父亲是老吕国公的堂弟,二人还没出五服,算得上正儿八经的亲戚了。”
商人无利不起早,迟掌柜买径山茶一定是有利可图。
“李叔,你派人出去打听一下,看能不能知道他为啥盯上了这径山茶?”
沈寄风能来接管商行,李乐奇打心里高兴,他年岁渐长,商行里很多事开始力不从心,沈栖云这些年身子虽然绑在这里,但心思放在生意上的也就十之三四,他的侄儿李青遥还需要历练。
京城的酒楼茶肆是消息的集散地,李乐奇派了机灵的伙计出去探听消息。
未等伙计回来,在商行的两人就知道了迟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为商行里又来了另一个想买径山茶的人。
与拒绝迟掌柜不同,沈寄风当即同意和后来者孟掌柜合作。
孟掌柜专门经营茶叶生意,他花了上百两银子才打听出,京城的达官贵人最近流行喝一种径山茶,据说带头喝的还是万岁爷,所谓楚王好细腰,连天子都喜欢的东西,底下人自然而然跟着效仿。
沈寄风知道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沈记商行自己卖,囤积居奇,偌大一个汴京城,也就只有他沈记商行一家有径山茶,其他人就是想要跟风,也得等到来年了。
不过,她很快就改了主意,来商行的达官显贵多了,难保没有认识她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位孟老板能把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足见是个实诚人,与他合作是上选。
在孟掌柜离开后,沈寄风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呆。元昌帝喝的径山茶是她送的,她不免想起往日祖孙相伴的情形,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沈寄风从未和其他人说过,元昌帝赐死,是她的心结,这些天以来,她把自己伪装成一只鸵鸟,不看不想,可结就在心里,不因为忽略而消失。
养了几年的猫猫狗狗也会有感情,往日的祖孙情深也不是假的,难道是因为对自己太过失望?恨铁不成钢。
思及此,沈寄风更加坚定了翻案的想法。
“李叔,你可知京城可有对前朝银锭有研究的人?”
李乐奇不自觉挺起胸膛,捋着胡子毛遂自荐。
沈寄风惊叹,“李叔,你怎么什么都懂。”
李乐奇笑道,“家主想是不知,前朝没亡的时候,我是盐运司的小吏,专门负责督造盐税银子。”
沈寄风还是第一次知道此事,先前他只说自己是齐王府的旧人,原来也是官吏,士农工商,商排最末。
“李叔,让你变成了一个商贾,委屈你了。”
“家主说哪里话?也幸亏只是前朝的小吏,要是大点的官,早都被砍头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能有现在的生活,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沈寄风虽然年龄小,也听闻过元昌帝入京时,大开杀戒,把汴京城的金水河都染红了。
“人人都想着当官,却不想当官虽好,风险也大,我听说当年满朝文武无一幸存。”
“非也,非也。”李乐奇亲身经历,自然比坊间传闻的人云亦云更可信,“陛下杀的都是不肯投降,和鱼肉百姓之徒,你像现在的户部尚书也是前朝儿的官,人家不就活得好好的么?”
话题扯得有点远了,沈寄风递上那块让她寝食难安的前朝银锭,“李叔,你帮我看看,这银锭可有什么说法?”
年深日久,整个银锭呈现灰色,沟壑处则是黑色,底部是隶书字体的天佑通宝,其余再无任何铭文标记。
李乐奇反复观摩许久,银锭没有磨损和人为破坏的痕迹,当是出炉时就只注有天佑通宝这四个字。
“这倒是奇了。”李乐奇先前从未见过这样干净,没有身份标记的银锭。
“能锻造银锭的地方很多,户部,工部,还有具体的税关与运司,像我呆过的盐运司,就是这种。各省布政使司,州府县衙也会将收取的碎银融化,用于日常支出或者上缴,但不论哪一种,都会有所标记。”
李乐奇从柜台上拿出一枚银锭,“你看这里,因为是民间铸造,上面写的银匠高英,汴京盛泰和,一个是匠人都名字,另一个是银号都名字。官银上写的就更多了,铸造都地点,税种,用途,时间,应有尽有。”
“那这枚什么都没有都,能说明什么,是假的?不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是故意印上前朝的年号,陷害我?”
李乐奇摇头,“看成色和痕迹,这银锭的确有几十年光景了,并不作假。”
“还有一种情况,不在我刚才说的范围内。”李乐奇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银锭出自内廷,可能用于赏赐等特殊用途,故而没有铭文,只有年号。”
沈寄风恍然大悟,和她做寿礼的银锭一样。
涉及前朝内廷之事,非李乐奇所能为也,沈寄风决定晚上去趟将军府。
“李叔,幸亏有你,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果然没说错。”
李乐奇被她恭维得心花怒放,“家主莫要拿老奴寻开你,我这就去准备径山茶,给孟掌柜送去。”
晚上,沈寄风走着小路,来到将军府的后门处,轻轻一跃,翻过围墙,脚尖刚点上将军府冰凉的青石板,隔壁齐王府的唢呐声便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这声音似泣似诉,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想到是为自己吹的,她尴尬地挠了挠头,唉,阿朴从哪找的人,吹得我都有点不想活了。
沈寄风猛然停住脚步,不对!她的死讯到现在都没公布,何来葬礼都唢呐声?
初八从耳朵里掏出两朵棉花,以一种生无可恋的语气道:“今天下午,陛下发诏谕,朝阳郡主赵晏如,身染急病,不治而亡。”
沈寄风愣住片刻,初八凑过来,“你想不想去参加葬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