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婆子。”
萨妲柯骂了一句。
她手里的短刀没有捅向那个金发少女，而是反手扎进了自己的脖子大动脉。
血还没来得及喷出来，就被金色的闪电蒸发了。
轰隆——！
溶洞塌了一半。
进击的巨人那张如同恶鬼般的脸，从蒸汽里钻了出来。它没有丝毫停顿，抬起那只有着黑色利爪的拳头，照着金发少女的头顶就砸了下去。
既然要演，那就得演全套。
要把这出弑神的戏码，演得连那个高高在上的“观众”都挑不出毛病。
然而，拳头停在了半空。
一只手接住了它。
那是一只白玉般无瑕的手。和进击巨人那粗糙的拳头比起来，这只手就像是艺术品。
但就是这件艺术品，轻松地挡住了足以轰碎城墙的一击。
金发少女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只有十二米高，却散发着令人窒息压迫感的巨人。
她太美了。
如果不看那巨大的体型，她简直就像是神话里走出来的女神雕像。皮肤是半透明的乳白色，身后张开着六对由战锤水晶构成的洁白羽翼。脸上没有巨人那种狰狞的裂口，只有一张悲天悯人的圣洁面孔。
终极始祖巨人。
集齐了八大巨人之力的完全体。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卡尔？”
女神张开嘴，声音不是吼叫，而是像是管风琴一样宏大的共鸣声。
“拒绝救赎，拒绝乐园，非要在这个满是污秽的现实里打滚？”
进击的巨人没说话。
它回答的是一记膝撞。
咚！
空气炸开一圈白雾。
这一膝盖顶在女神的腹部，却像是撞上了一座铁山。女神纹丝不动，反手抓住了进击巨人的脚踝。
“冥顽不灵。”
女神叹了口气。
下一秒，她的手臂肌肉暴涨，那是铠之巨人的力量。紧接着，指尖弹出了锋利的结晶利爪，那是鄂之巨人的特征。
撕拉——
进击的一条腿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血雨漫天。
萨妲柯疼得差点从后颈里弹出来。
这疯婆子下手是真狠啊！
“吼——！！！”
进击的巨人发出惨叫，单腿跳开，背部喷出大量的蒸汽试图遮蔽视线。
但没用。
女神背后的水晶羽翼震动，无数根白色的骨刺像暴雨一样射出。那是战锤的弩箭，每一根都精准地避开了进击巨人的后颈要害，却把它的四肢钉死在地面上。
“看看这丑陋的挣扎。”
女神悬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钉在地上的进击巨人。
“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由？像条断腿的野狗一样在泥坑里爬？”
她抬起手。
掌心亮起红光。
轰！
一颗巨大的火球被投掷下来。那是超大型巨人的热能释放，压缩成了炮弹。
进击的巨人狼狈地打滚，半个身子还是被烧焦了。
萨妲柯大口吐血。
她开始怀疑那些用亲吻伪装的计划，是不是这疯女人的陷阱。
这哪是演戏？
这是往死里打啊！
“我在给你机会，卡尔！”
女神降落在进击巨人面前，一脚踩在它的胸口。那张绝美的脸上满是失望和痛心，眼角甚至还挂着鳄鱼的眼泪。
“只要你点头，只要你交出进击的力量。这个世界就不再有战争，不再有痛苦。大家都能在梦里团聚，吃妈妈做的苹果派，和初恋情人结婚。”
“把你的心脏献出来吧，为了全人类的幸福！”
进击的巨人只有一只手能动了。
它抓住了女神的脚踝。
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睛里，没有屈服，只有嘲弄。
“去你大爷的苹果派。”
进击的巨人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咆哮。
“老娘不吃甜食！”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台词。
但女神似乎听懂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举起了右手。手臂瞬间硬质化，变成了一把巨大的水晶战锤。
“那就带着你的固执，下地狱去吧。”
战锤落下。
带着必杀的气势，直奔进击巨人的脑袋。
就在这一瞬间。
萨妲柯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电流。
那是进击巨人的能力——窥视未来。
她看到的不是几百年后的未来，而是三秒后的画面。
画面里，女神的右肋下三寸，有一块皮肤没有覆盖硬质化水晶。那是所有巨人之力融合时的排异点，也是唯一的破绽。
就是现在！
原本奄奄一息的进击巨人突然暴起。
它没有躲避砸下来的战锤，而是主动挺起胸膛迎了上去。
咔嚓！
战锤砸碎了进击巨人的半个肩膀和锁骨。
借着这股冲击力，进击巨人那只完好的手臂像毒蛇一样窜了出去。黑色的指甲并拢成刀，精准地刺入了女神右肋下的那个白点。
噗嗤。
入肉的声音。
女神的动作僵住了。
那张圣洁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演得真像，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
“抓到你了。”
进击的巨人低吼一声。
利爪在女神体内搅动，一把扣住了那个温热的本体。
用力往外一拽。
哗啦。
大量的蒸汽和血水喷涌而出。
那个金发少女被从女神的后颈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终极始祖巨人失去了核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崩解，化作无数白色的蒸汽消散在空气中。
进击的巨人也到了极限。
它跪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赤身裸体的少女。
胜负已分。
“咳咳……”
少女咳出一口血。
她被进击巨人捏在手心里，骨头断了好几根，脸上却依然挂着那副悲愤的表情。
“你……这个罪人……”
少女虚弱地指责着。
“你毁了……唯一的希望……”
“你把人类……重新推回了地狱……”
进击的巨人把她举到面前。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盯着她。
“地狱有什么不好？”
萨妲柯的声音通过巨人的声带传出来，显得闷雷滚滚。
“至少在地狱里，我们能自己选择怎么死，而不是被当成饲料。”
“那是……诡辩！”
少女挣扎着，“没有秩序的自由……只是混乱！你根本不懂……你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屁孩！”
“我不懂。”
进击的巨人张开了嘴。
那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在昏暗的溶洞里闪着寒光。
“但我知道，我不喜欢被人安排。”
“永别了，内王。”
进击的巨人要把她送进嘴里。
就在这时。
那个一直表现得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金发少女，突然崩溃了。
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涌出了真正的恐惧。
她不再是那个算计全人类的幕后黑手，也不再是那个想要弑神的疯狂赌徒。
此刻的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等……等等！”
少女死命地扒着进击巨人的手指，两条腿在空中乱蹬，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
“真的要吃吗？会很痛吧？肯定会很痛吧！”
进击的巨人动作顿了一下。
“那个……能不能换个方式？”少女哭喊着，“比如用刀？或者让我先晕过去？被巨人嚼碎这种死法……太恶心了啊！”
“别废话。”进击巨人不耐烦地把她往嘴边送了送。
“不要啊！”
少女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我不想死！我还没谈过恋爱！我还没穿过漂亮裙子去逛街！我每天都待在那个破图书馆里看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萨妲柯！你这个混蛋！”
“我死了以后……你会找别人吗？”
“不许找！绝对不许！”
少女哭得直打嗝，脸涨得通红，毫无形象可言。
“哪怕我死了……你也得记着我！起码……起码要记我十年吧！呜呜呜……”
进击的巨人僵住了。
萨妲柯看着这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就是那个统治着艾尔迪亚，把全世界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内王？
这就是那个策划了无数场战争，冷酷无情地献祭了十亿人的幕后黑手？
去他妈的。
剥开那层神的外衣，里面也不过是个怕死、怕疼、还带点恋爱脑的小屁孩罢了。
和自己一样。
我也才七岁啊。
本该是在泥地里玩泥巴，为了抢一颗糖打架的年纪。
为什么要背负这些？
为什么要在这里，像野兽一样互相残杀？
井底。
星野伦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块巨大的银幕。
银幕上，那个黑色的巨人握着哭泣的少女，久久没有动弹。
突然。
一阵激昂、欢快、却又透着无比荒诞的音乐响了起来。
那是《欢乐颂》。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
“这时候放这个？”星野伦愣了一下。
伴随着那宏大的合唱声。
银幕上开始闪回画面。
那是萨妲柯和金发少女相处的点点滴滴。
王家图书馆里，少女握着萨妲柯的手，教她写字。
“这一笔要重一点，像砍人一样。”
花园里，少女把唯一的红苹果递给萨妲柯。
“我不爱吃皮，你帮我啃了。”
深夜的寝宫，少女抱着枕头溜进萨妲柯的房间，非要挤一张床。
“我怕黑，你是进击的巨人，你辟邪。”
还有那个吻。
那个作为遗书的吻。
画面切回现实。
音乐声越来越高亢，仿佛在歌颂这场即将到来的死亡。
进击的巨人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顺着那巨大的面颊滑落，滴在少女的脸上。
烫得少女停止了哭泣。
她看着那张丑陋的巨人脸，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笨蛋……那是演戏的台词……你还真信啊……”
“你吃了我，正和我意啊。你知道吗？我早就让阿克曼们调查清楚了，你其实有弗里兹王室的血统！”
“你是我父亲和一个希兹尔国女人的私生女！”
“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是你姐姐！你违抗不了我的意志的！我的无限月读计划必将继续！哈哈哈哈哈！”
少女连珠炮一样说着，状如癫狂，好像要把之前压抑的话，刻意隐藏的感情，一次性倾泻出来。
她将真实的告白，隐藏在反派的中二台词之中。
神一般的演技。
少女松开了扒着手指的手。
她张开双臂，最后一次拥抱了这个世界。
“动手吧，妹妹。”
“替我……去看看那个自由的世界。”
咔擦。
进击的巨人合拢了嘴。
鲜血从齿缝间溢出。
那个金色的身影消失了。
溶洞里只剩下《欢乐颂》的尾音在回荡。
星野伦看着银幕上那个孤独咀嚼的巨人。
看着萨妲柯从巨人后颈里爬出来，跪在地上，对着一滩血迹嚎啕大哭。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如贞子般阴森的女孩，哭得像个失去了所有的孩子。
“原来如此。”
星野伦轻声说道。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在身边的那个黑发女鬼。
那个一直自称“贞子”，总是用头发遮住脸，阴阳怪气嘲讽他的女人。
“萨妲柯。”
“sadako。”
“用升阳语读……さだこ……就是贞子啊。”
那是她的前世。
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山村贞子。
那个从井里爬出来的怨灵，那个在全世界散播恐怖的恶魔。
她也曾是个为了自由，亲口吃掉了自己最爱之人的可怜女孩。
身边的黑发女鬼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银幕，那头遮住脸的长发微微颤动。
良久。
一声极轻的叹息传来。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