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阵前，那一排排穿着鲜艳制服的士兵像精致的玩具兵一样列队。
红衣的是戴巴联军。蓝衣的是巨人同盟。
“举枪！”
军官的咆哮声撕裂了空气。
数千支燧发枪平举，黑洞洞的枪口连成一条死亡的直线。士兵们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对面那堵同样由枪口组成的墙。
“放！”
砰——！
爆豆般的枪声汇聚成一声惊雷。
白烟喷涌。铅弹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前排的士兵像是被割倒的麦子，整齐划一地向后倒去。脑袋炸开，胸口喷血，肢体在泥泞中抽搐。
没有惨叫。
因为惨叫声被紧随其后的第二轮齐射淹没了。
后排的士兵跨过战友温热的尸体，填补空缺。咬破纸壳弹，倒入火药，通条压实，举枪，扣动扳机。机械，麻木，高效。这就是排队枪毙的浪漫，用人命去换取命中率的赌博。
戴巴家族的阵地后方。
荷洛斯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高背椅上。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脚下踩着一个装满金币的箱子。
“真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他摇晃着酒杯，透过单筒望远镜欣赏着远处的屠宰场。
在他身后，站着三个女人。
左边的女人高大健硕，穿着一身特制的重型板甲，那是他的大女友，玛莎。中间的女人身材娇小，眼神灵动如猫，是二女友尤莉亚。右边的女人戴着眼镜，气质文静，手里却把玩着一颗人类的头骨，是三女友克莱尔。
“亲爱的，那些蓝衣服的家伙好像撑不住了。”
玛莎指了指战场左翼。
那里，戴巴家族花费重金雇佣的中东重骑兵正在发起冲锋。铁蹄踏碎了泥土，长矛借着马力贯穿了巨人同盟薄弱的步兵方阵。人体被挑飞在半空，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撕碎。
“别急。”
荷洛斯抿了一口酒，“胡佛家那个胖子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遗产可还没登场呢。”
话音刚落。
战场中央的大地突然剧烈搏动。
咚。
一声闷响，仿佛是地壳深处的心跳。
正在填装弹药的士兵们停下了动作。他们惊恐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从同盟军阵地后方升起的红色太阳。
那不是太阳。
那是蒸汽。
滚烫的、足以将人瞬间煮熟的高温蒸汽，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紧接着，一只没有皮肤、鲜红肌肉裸露在外的巨手，撕开了烟雾。
六十米。
超大型巨人。
它就像是一座行走的山峰，每迈出一步，地面就发生一次六级地震。那些刚才还在互相射击的士兵，此刻在它脚下渺小得如同蝼蚁。
“吼——！！！”
超大型巨人张开嘴，发出了一声震碎云层的咆哮。
它抬起脚。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戴巴联军的先锋营。
轰隆！
一脚落下。
整个先锋营，连同那几百名精锐的火枪手，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达数米的巨坑，坑底是一层红色的肉泥，连骨头渣都找不到了。
“这就对了。”
荷洛斯放下了酒杯。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件花哨的海盗风衣，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三个女人。
“姑娘们，该干活了。”
他走到玛莎面前，伸手在她那冰冷的板甲上敲了敲。
“你去抗住那个大块头。别让他再踩我的士兵了，那些佣兵很贵的。”
他又捏了捏尤莉亚的脸蛋。
“你去切断他们的炮兵阵地。那是纳德家族的女巨人在指挥，小心她的踢技。”
最后，他把那个头骨从克莱尔手里拿走，扔在地上踩碎。
“你负责远程火力压制。把手里能扔的东西都扔出去，石头、炮弹、死马，随便什么。”
三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她们从腰间拔出一把特制的短刀，对着自己的手掌狠狠划下。
为了这个男人。
为了这个把她们从深闺中带出来，让她们品尝到杀戮快感的男人。
她们愿意变成怪物。
兹拉——！
三道金色的闪电同时劈落。
强光刺瞎了周围卫兵的眼睛。
气浪掀翻了荷洛斯的椅子，但他本人却像是一根钉子一样站在原地，任由狂风吹乱他的长发，脸上挂着那个标志性的狂妄笑容。
“去吧，我的女神们。”
战场上。
一头全身覆盖着黄褐色骨质铠甲的巨人撞碎了烟尘。铠之巨人。它无视了密集的弹雨，像是一辆失控的火车，低着头，狠狠撞向了超大型巨人的脚踝。
在它侧翼。
一道矮小的身影在战场上拉出残影。鄂之巨人。它的爪子和牙齿比钢铁还要坚硬，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跳跃都带走几颗人头。
后方。
一头长着长毛、形似白虎的野兽巨人抓起了一把废弃的加农炮。它像是在玩标枪一样，助跑，投掷。
呼——
几吨重的铁疙瘩在空中发出尖啸，精准地砸向了正在侧翼迂回的车力巨人。
“精彩。”
荷洛斯重新倒了一杯酒。
他看着那三头正在肆虐的巨兽，眼神里没有一丝爱意。
只有贪婪。
那是农场主看着自家牲口在斗兽场里赢钱时的眼神。
铠之巨人的肩膀狠狠撞击在超大型巨人的小腿胫骨上。
咔嚓。
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但这声音不属于超大型巨人。铠之巨人右肩坚不可摧的骨甲崩出了裂纹，被反作用力震得向后滑行了数十米，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沟。
体型差距太大了。
十五米对六十米。
就像是一只甲虫试图撞翻一头大象。
超大型巨人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它只是随意地摆动了一下腿，就像是在踢开路边的一颗石子。
嘭！
铠之巨人被踢飞了出去。
数百吨的动能将它像炮弹一样发射，连续撞穿了三个步兵方阵。血肉横飞，那些倒霉的联军士兵被友军的身体砸成了肉酱。
“玛莎！”
鄂之巨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它放弃了对步兵的屠杀，四肢着地，利用惊人的爆发力弹射起步，顺着超大型巨人的大腿一路向上攀爬。锋利的爪子刺入那裸露的肌肉纤维，带出一蓬蓬高温蒸汽。
它的目标是后颈。
只要切断那里，这个大家伙就会倒下。
然而。
就在鄂之巨人即将爬到膝盖位置时，一道蓝色的闪电横空出世。
那是纳德家族的女巨人。
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凭借着极高的格斗技巧和局部硬质化能力，女巨人一个精准的高鞭腿，预判了鄂之巨人的落点。
咚！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鄂之巨人的腰上。
脊椎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鄂之巨人像一只被拍扁的苍蝇，惨叫着坠落，砸进了一片泥沼里。
“该死！”
远处的荷洛斯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局面失控了。
虽然他手里有三个智慧巨人，但那三个女人毕竟只是半路出家的千金小姐。她们获得巨人之力才不到一个月，根本不懂什么格斗术，全靠本能在打。
而对面。
纳德家族的女巨人是从小接受军事训练的杀人机器。超大型巨人虽然笨重，但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无敌的堡垒。还有那个阴险的车力巨人，背上驮着四门重型火炮，正躲在掩体后面进行精准点名。
轰！轰！轰！
车力巨人的火炮开火了。
目标不是巨人。
是后方的兽之巨人。
克莱尔化身的兽之巨人正准备投掷第二轮石块，几发实心弹丸呼啸而至，直接削掉了它的半个耳朵和左肩的一大块肉。
兽之巨人痛苦地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手里的弹药散落一地，砸死了不少自己人。
“一群废物。”
荷洛斯骂了一句。
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了那把信号枪。
原本这是留着庆祝胜利的礼花。现在，只能用来赌命了。
“传令兵！”
荷洛斯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弹药箱。
“让所有的火炮，所有的火枪手，把枪口抬高。”
“目标，那个女巨人。”
“可是大人……”传令兵看着远处混战在一起的巨人，“二小姐还在那边，如果开炮，会误伤……”
噗。
荷洛斯拔出腰间的火枪，直接打爆了传令兵的头。
他吹了吹枪口的青烟，眼神冰冷得像是一条毒蛇。
“我说了。”
“开火。”
“全部。”
新的传令兵跨过尸体，颤抖着吹响了号角。
戴巴联军剩下的两百门火炮被推到了前线。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那个正在蹂躏鄂之巨人的女巨人。
同时也对准了还在泥坑里挣扎的鄂之巨人。
轰轰轰轰轰——！！！
这是这个时代最密集的火力覆盖。
数千发炮弹，夹杂着葡萄弹和实心弹，像是一场黑色的暴雨，无差别地覆盖了那片区域。
泥土被翻起。
血肉被炸碎。
女巨人不得不抬起双臂护住后颈，身体表面瞬间被炸得坑坑洼洼。
而那个躺在地上的鄂之巨人，尤莉亚。
她没有硬质化能力。
在这轮疯狂的炮击中，她那原本就受重伤的躯体被彻底撕碎。四肢被炸断，腹部被开了一个大洞，内脏流了一地。
她在火海中哀嚎，看向荷洛斯的方向。
那双兽瞳里充满了不解和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连我也一起炸？
荷洛斯放下了望远镜。
他没有看尤莉亚一眼。
“这就是战争，亲爱的。”
他重新倒了一杯酒，对着远处的火海举杯。
“牺牲是必要的。”
“只要赢了，我会为你立一座最豪华的墓碑。”
……
风很大，吹得萨妲柯那头金发乱舞。她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镜筒的边缘被磨得锃亮。
她距离战场很远。
“真狠啊。”
萨妲柯放下了望远镜。
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
“连自己的女人都炸。”
“这个荷洛斯，比我想象的还要有出息。”
阿克曼族长站在她身后。
“陛下，鄂之巨人已无法行动。宿主尤莉亚在友军炮火下重伤，生死不明。”
“兽之巨人重伤，失去战斗力。”
“铠之巨人还在硬撑，但被超大型巨人踩住了一只手，动弹不得。”
“戴巴联军伤亡过半，但因为那轮无差别的炮击，纳德家族的女巨人也受了重创，暂时退出了战场。”
两败俱伤。
这是最好的剧本。
也是最烂的结局。
这片土地上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再打下去，艾尔迪亚就真的只剩下一群孤儿寡母了。
“差不多了。”
萨妲柯转过身。
她脱掉了那件象征着权力的丝绒披风，随手扔在地上。里面穿着的，是一套紧身的黑色作战服。
那是阿克曼家族特制的装备。
轻便，坚韧，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变身时的阻碍。
“备马。”
萨妲柯走到武器架前，拿起两把特制的短刀，插进腰间的皮鞘。
“陛下？”
阿克曼族长愣了一下，“您要御驾亲征？”
“不。”
萨妲柯走到露台边缘，看着下方那座死气沉沉的城市。
“我是去收割。”
“那个荷洛斯以为他是主角。以为他献祭了几个女人，就能当救世主。”
“我要去告诉他。”
“在这个剧本里，他只是个负责把气氛炒热的小丑。”
“真正的主角，现在才要登场。”
……
狄奥伦娜平原。
黄昏降临。
残阳如血，将满地的尸体染成了诡异的紫红色。
枪声稀疏了。
因为活人不多了。
双方的士兵都累瘫在战壕里，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只有那些食腐的秃鹫在天空中盘旋，发出兴奋的叫声。
战场中央。
铠之巨人还在挣扎。
它的一条手臂被超大型巨人踩成了肉泥，但它依然用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那只巨大的脚踝，试图把这个庞然大物绊倒。
里面的玛莎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输了，荷洛斯会失望的。
“够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战场上。
荷洛斯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抓起望远镜，疯狂地搜索着声音的来源。
在两军阵地之间的那片无人区。
在尸山血海之上。
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金发，蓝眼，手里提着两把短刀。
七岁的孩子。
艾尔迪亚的王。
“那是谁？”荷洛斯感觉喉咙发干，“那个傀儡娃娃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下一秒，那个“傀儡娃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怀疑人生的动作。
萨妲柯抬起手。
将那把短刀，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脖子。
噗嗤。
鲜血喷涌。
不是红色的血。
是金色的光。
轰——！！！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大、都要耀眼的金色闪电，贯穿了天地。
大地崩裂。
气浪将方圆几百米内的尸体全部吹飞。
在那刺眼的光芒中。
一具十五米高的巨人缓缓站起。
它没有铠之巨人的厚甲，没有超大型巨人的体型，没有女巨人的敏捷。
它只有一双眼睛。
一双燃烧着幽绿色鬼火，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极致恨意的眼睛。
进击的巨人。
它仰起头，对着那个被血色染红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来自于地狱深处的咆哮。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