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火熄处，石廊尽头现出一扇半掩铜门，门缝透暖黄微光。
云皎皎以指背贴门，温度立刻沿掌背爬满，她抬颌示意，“里面恒温，有风循环。”
萧璟剑鞘尾端顶门，微一用力，“吱——”一声拖出长音，灰尘簌簌，像久未开启的兽喉被强行掰开。
光涌出，众人影子被拉长投在石壁，轮廓边缘闪着磷色。
门内是天然洞厅，穹顶高五丈，壁面凿满蜂窝状孔洞，每孔插一截干枯苇管，管口被蜡封。
阿蔓用锤柄轻敲管壁，“噗”地掉出黑褐色谷粒，谷香混着潮味扑鼻，“先民存粮。”
谢流云以扇骨挑开蜡封，谷粒滚进掌心，他指背一碾，壳碎成粉，“碳化，至少三百年。”
清风俯身，从地面缝隙抠出一片薄石，石面刻划波浪纹，纹里嵌贝壳碎片，“靠水吃水，谷从江来。”
洞厅中央，石台呈圆形，台面凿七孔，孔周残留黑蜡，与先前几盏灯座尺寸一致。
云皎皎用剑尖挑出一撮蜡渣，指腹搓热，蜡内渗出细小盐晶，“灯油掺海盐，防潮也防兽。”
明月绕台半圈，刀背敲台基，回声沉闷，却有细碎“咔啦”回应，像远方机括轻响。
他收刀，指背在台侧一拂，拂下一层干泥，泥里裹着断发，发色暗红，“人祭，或人牲。”
台后石壁，嵌一块完整龟甲，甲面裂纹被朱砂填满，裂痕组成北斗，勺柄处甲片缺失，形状与云皎皎手中铜片缺口一致。
萧璟以剑鞘轻敲甲缘，敲出空声，“甲后是洞，洞里有风。”
云皎皎把铜片贴在缺口，石壁微震，裂纹内朱砂瞬间亮成红线，红线沿壁游走，像火蛇归巢，最终聚成八字：
“月缺葬风流，勺满祭天权。”
谢流云用扇骨描过八字，扇面微侧，刃光映出最后一笔，那一划却断开，像留给人填。
阿蔓抬眼，见龟甲上方排着七截人骨，骨长一致，断面平整，像被同一把刀削断。
她用锤柄轻敲第一截，骨内传出“沙沙”声，像藏了干籽，“骨笛，吹即响。”
清风以刀尖挑起一截，骨孔对光，内壁有螺旋刻痕，“音律控机括，一响阶下升。”
明月把骨笛含在唇边，却未吹，只以指背试孔，孔内立刻涌出细线绿烟，烟在空气中凝成音符状，转瞬即散，“曲谱被抽走，只剩壳。”
云皎皎以指背贴地，地面震动轻微，却持续，像巨兽沉睡的鼾声。
她取出三枚铜钱，随手抛在龟甲裂纹交汇点，铜钱落地无声，却立起旋转，旋转方向与勺柄相反，“逆斗，先民也逆阵。”
谢流云用扇骨量了裂纹宽度，恰好一指，扇尾插入，轻轻一撬，“咔”一声脆响，龟甲裂成两半，甲后露出黑洞，洞口径直三尺，像被巨兽掏空的喉管。
洞内吹出暖风，风里夹着陈旧血腥，却混了淡淡松脂香，“人死，灯不灭。”
黑洞下方，嵌着一截石阶，阶面被脚磨得发亮，却留一串小小脚印，脚印长不足四寸，像孩童赤足所留。
阿蔓用脚尖比了比，脚印比她短两指，“孩子走前面。”
云皎皎以剑尖挑起脚印边缘尘土，尘中带谷壳，壳未碳化，像新落，“脚印被翻盖，有人刚进去。”
萧璟剑尖垂地，指背在阶沿轻敲，敲到第五下，阶下传来“咚”一声闷响，鼓点三短一长，与心跳同速，“孩子在等人。”
石阶尽头，是一扇矮门，门高不足三尺，门板上浮雕北斗，勺心却空缺，空缺处嵌着半截铜环，环内悬着细丝，丝上吊着一截骨笛，笛孔对光，内壁有螺旋刻痕，却未刻完。
谢流云用扇骨挑起骨笛，笛在他掌心翻了个面，笛背刻着更细的字：吹我即升，升即葬魂。
阿蔓把骨笛含在唇边，却未吹，只以指背试孔，孔内立刻涌出细线绿烟，烟在空气中凝成音符状，转瞬即散，“曲谱被抽走，只剩壳。”
云皎皎用剑尖在地上画一个圈，圈心正对铜环空缺，“缺环等人填，填环即开门。”
她抬眼，目光穿过矮门，像已看见尽头，“谁填？”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笑声像孩子，又像老人，却从门后传出，贴在耳背，像给答案，又像给陷阱。
笑声未止，铜环忽然轻颤，颤声却传出“咔啦”细响，像有人在暗处拿指甲刮铁板，“环后就是魂。”
笑声骤停，铜环却自行旋转，旋转半圈，环内细丝忽然绷紧，绷得骨笛发出“吱”一声细叫，像钝刀刮铜，叫音未落，矮门缓缓内收，露出仅容一人俯身的黑洞，洞里吹出暖风，风里夹着更淡的松脂香，却混了细细的血腥，像刚张开的兽口，等待下一个自投罗网的猎物。
云皎皎把骨笛扣进铜环空缺，环缘自动收紧，像嘴含住食，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给最后一步，上了锁。
黑暗里，有脚步踏过石阶，脚步轻得像猫，却留下一串湿印，印形不足四寸，像孩童赤足，却带着成人重量，一步一步，走到她背后，停住。
石阶尽头，湿脚印止于铜环。
云皎皎把骨笛扣回铜环，环缘“咔哒”收紧，像嘴合拢。
她侧耳，指背贴门，门后静得只剩自己脉跳，“先退，外扎营。”
萧璟剑尖在地面划一道横线，线内砖面同时下沉半分，下沉却无声，“墙会吸气，别靠。”
阿蔓把流星丸往肩后一甩，锤头拖出一道湿痕，“退十丈，有干地。”
退至洞厅外侧，地面升高，风自穹顶裂缝灌入，吹干水气。
清风卸下行囊，囊底在石面轻磕，磕出干谷壳声，“这里燃火，不呛。”
明月用刀背刮出一圈空地，径两丈，草根被连根挑起，断口渗出淡绿汁，“汁带微毒，烧掉最安全。”
云皎皎蹲身，指背在草根断面试温度，指尖立刻起一层细汗，“地热，下有暗火道，火道通气，可布阵。”
她解下腰间铜片，片缘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弧落七点，排成北斗，勺柄朝洞口，“七片锁气，外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