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分号开业半月后，万象阁后院议事厅内，李之源与沈观澜、巧音正对着一份长长的名单斟酌。
“百草堂陈掌柜、炼器坊周大师、四海商会赵会长、玄铁山庄刘庄主、流云谷丹师会”巧音念着名字，“这几位都明确表示对‘镜网联盟’感兴趣。特别是百草堂的陈掌柜，他说若能通过镜网及时补货，他的店铺至少能增加三成销量。”
沈观澜在一旁补充：“原料供应商这边，南岭灵矿的孙矿主、东海珠场的齐场主、西山兽苑的秦苑主，也都愿意深入谈谈。他们看中的是咱们的稳定采购量。”
李之源目光扫过名单：“这些人，信誉如何？”
“都是经营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字号。”沈观澜道，“属下半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他们与万宝楼关系不深，有些甚至有过矛盾。比如玄铁山庄，去年曾因一批玄铁质量问题与万宝楼闹翻，至今未恢复合作。”
“好。”李之源点头，“那就从这些人开始。巧音，你安排一下，三日后在总店设宴，邀请名单上的这几位掌柜、庄主。就说万象阁有些新的合作想法，想与诸位共商。”
“属下明白。”
三日后，万象阁总店三楼宴客厅。七位受邀而来的掌柜、庄主陆续到场。这些人都是各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大多相识，见面后寒暄不断，厅内颇为热闹。
李之源作为东道主，最后到场。他一进门，厅内便安静下来。这半年万象阁急速扩张，阁主李之源的名声在东部十二城商界已颇响亮。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诸位前辈请坐。”李之源拱手还礼，在主位落座，“今日冒昧相邀，实是有要事与诸位相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之源放下酒杯，步入正题。
“在座诸位都是商界前辈，想必都注意到了，最近市面上的三圣符钱，成色越来越差，购买力也不如前。”李之源开门见山。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百草堂陈掌柜是个瘦削老者，捻须道：“李阁主说得是。老夫店里最近收的符钱，有三成都得打折。符钱司那边回收旧钱又不积极，压了不少货在手上。”
“可不是！”西山兽苑的秦苑主是个魁梧汉子，声音洪亮，“我上个月卖了十头灵鹿，收的符钱里有两枚气运几乎散尽，送去符钱司，人家说现在处理慢，让我等三个月！这不是坑人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抱怨不断。
李之源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才缓缓道：“符钱之事，背后恐有三圣山财政的原因，非我等能左右。但咱们做生意的，总不能坐以待毙。”
“李阁主有何高见？”四海商会赵会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目光炯炯。
李之源取出三面子镜——这是特别炼制的“盟约子镜”，通体呈暗金色，镜背刻有“万象”二字，周围环绕着复杂的契约符文。
“此物名为‘两界镜’，我万象阁内部使用已有半年。”李之源将镜子放在桌上，“它的作用很简单——瞬息传物，千里如在眼前。”
他简单演示了子镜与主镜之间的物品传送。一枚玉简从厅内传到后院，又从后院传回，前后不过三息时间。
在座七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但见此奇物，仍是大为震动。
“这这简直是神器！”炼器坊周大师眼睛发亮，“若能用此物调货，岂不是”
“正是。”李之源接过话头，“我欲以两界镜为基，组建‘镜盟’。盟内成员，可通过特制的盟约子镜，实现三样便利。”
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库存共享。各位可将自家库存的稀缺货品录入镜中，其他成员若有需要，可直接调货，按内部价结算。”
“其二，信息互通。各地市场行情、稀缺材料出现、大宗采购需求，皆可通过镜网实时传递。”
“其三，联合采购。若有大批量原料需求，镜盟成员可联合下单，以量压价。”
厅内一时寂静。七人都在快速盘算着其中的利弊。
玄铁山庄刘庄主最先开口，声音沉稳：“李阁主，此物确实神奇。但刘某有一问——加入镜盟，需付出什么代价？这子镜恐怕不便宜吧？”
“刘庄主问到了关键。”李之源颔首，“盟约子镜，我不卖，只送。”
“送？”众人皆是一愣。
“不错。凡镜盟正式成员，可获赠一面盟约子镜。”李之源道，“但有三条盟约需遵守。”
他取出一卷玉简，摊开在桌上：“第一，盟内交易优先使用实物或以物易物，减少符钱结算。具体折算标准，由盟内定期议定。”
“第二，盟约子镜不得转借、拆解、仿制。每面子镜都绑定使用者神魂，一旦违规，子镜自毁。”
“第三，盟内信息不得外泄，特别是不得透露给万宝楼及其关联势力。”
三条盟约念完，众人神色各异。
东海珠场齐场主迟疑道：“李阁主，这第三条莫非镜盟是针对万宝楼？”
“齐场主明鉴。”李之源坦然承认，“万宝楼依仗金霞宗背景，四处打压中小商家。咱们若不联合，迟早被他们各个击破。镜盟不是要与谁为敌，而是让咱们有自保之力。”
南岭灵矿孙矿主是个黑脸汉子，闻言一拍桌子：“说得对！万宝楼去年压我矿石价格，我不同意，他们就从别处进货，硬生生让我那批货压了半年！这口气我早咽不下去了！”
“孙矿主说得是。”流云谷丹师会的代表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丹师，姓柳，“我们丹师会也被万宝楼挖走过三位炼丹师，手段实在不光彩。”
众人又议论一番，大多对万宝楼有所不满。
赵会长沉吟道：“李阁主，加入镜盟，除了你刚才说的三条盟约，还有什么具体义务？总不能只享受便利吧？”
“自然。”李之源道，“镜盟成员有三大义务。其一，盟内交易需诚实守信，不得以次充好。”
“其二，每季度需缴纳盟费——不是符钱，而是等价于一千符钱的货物或材料。这些盟费将用于维护镜网运转、采购公共物资、以及应对突发情况。”
“其三，若遇外部势力恶意打压镜盟成员，其他成员在能力范围内需施以援手。”
柳丹师点头：“权利与义务对等，倒也公道。只是这镜网维护，李阁主一人承担？”
“镜网核心由我掌控，日常维护则由万象阁负责。”李之源道，“诸位不必担心技术问题。若镜网出了故障，损失由万象阁承担。”
这话说得干脆，显出了诚意。
陈掌柜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缓缓道：“李阁主，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我等考虑三日？”
“自然。”李之源笑道，“三日后，有意者请来此签署盟约、领取子镜。镜盟正式成立后，咱们再细商运作细则。”
宴席散后，七位掌柜、庄主各自离去。巧音收拾着杯盘，有些担心：“阁主，他们会答应吗？”
“至少会有一半。”李之源站在窗前，看着那几人远去的背影，“符钱贬值的压力、万宝楼的打压、加上两界镜实实在在的好处只要不傻，都知道该怎么选。”
沈观澜走过来：“阁主，若他们真都加入了，镜网的压力会大增。现有的主镜，恐怕支撑不了这么多子镜同时使用。”
“我知道。”李之源转身，“工坊那边，新一批的主镜炼制进度如何？”
“还需半月。这次的主镜采用了您新设计的复合阵纹，承载量是之前的三倍，能量消耗却只增加五成。”
“好。这半月内，你先筛选一批不那么紧急的调拨，分流到传统运输渠道。”李之源吩咐道，“等新主镜到位，压力就能缓解。”
三日后，万象阁总店三楼。
出乎李之源的意料，七位受邀者全部到场。不仅来了，还都带来了签署好的盟约玉简。
“李阁主，我们商量过了。”陈掌柜代表众人发言，“镜盟之事，利大于弊。这盟约，我们签。”
李之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诸位前辈信得过李某，李某必不负所托。”
他取出七面暗金色的盟约子镜，一一分发。每面子镜在交到使用者手中时，都需要滴血认主，绑定神魂。镜背的契约符文被激活，闪烁着淡淡金芒。
“此镜现已与诸位神魂相连。”李之源示范着使用方法，“只需意念一动，便可查询镜盟库存、传递信息。具体操作，稍后巧音会教诸位。”
众人把玩着手中的子镜，个个新奇不已。赵会长试着查询库存，镜面浮现出一行行文字信息——这是万象阁预先录入的部分货品目录。
“真的能查！”他惊喜道。
“这只是开始。”李之源道，“稍后诸位可将自家货品信息录入，其他成员便能看到了。”
他又取出一份清单：“这是镜盟的第一次联合采购——南岭灵矿的一批中品灵石，总计十万斤。市场价每斤十二符钱，孙矿主给镜盟的内部价是十符钱。有意参购者，可登记数量。”
“十符钱？”秦苑主眼睛一亮，“这比市价低两成啊！我订两千斤！”
“我要三千斤！”
“我订五千！”
众人纷纷登记。十万斤的采购量很快被分完。孙矿主笑得合不拢嘴——一次性出清这么多存货，而且价格还不低，这生意做得值。
李之源看着热闹的场面，心中却清楚，这只是开始。镜盟要真正发挥作用，还需要更多的磨合与信任。
接下来的一个月，镜盟悄无声息地运作起来。
百草堂缺一味“七星草”，通过子镜查询，发现流云谷丹师会有库存，当天便调来三斤。作为交换，百草堂提供了一批丹师会急需的“玉髓花”。
玄铁山庄接到一笔大单，需要大量“寒铁”。镜盟内一查，南岭灵矿正好有一批寒铁矿石，孙矿主以优惠价直接卖给刘庄主，省去了中间商的差价。
最妙的一次是四海商会。赵会长在东海某小岛发现一处小型“潮音玉”矿脉，但开采需要大量人手和设备。他在镜盟内发出消息，玄铁山庄提供开采工具，西山兽苑提供运输灵兽，百草堂提供辟毒丹药三家联合，迅速组织起开采队伍，半月内便将矿脉开采完毕，获利颇丰。
镜盟成员间的交易，大多采用以物易物或实物结算，很少用符钱。即使使用符钱，也是成色较新的，旧钱一概不收。
这一日，李之源正在总店后院查看新一批盟约子镜的炼制情况，沈观澜匆匆而来。
“阁主，有情况。”沈观澜神色凝重，“万宝楼开始反击了。”
“怎么说？”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咱们镜盟成立。”沈观澜道，“今天开始，万宝楼宣布，所有从他们那里进货的商家，如果被发现同时从镜盟成员处进货，将取消合作资格。”
李之源眉头一皱：“这是在逼商家站队。”
“正是。已经有两家小商会顶不住压力，退出了镜盟。”沈观澜道，“而且万宝楼放出话，说镜盟是‘私结朋党，扰乱市场’，要上报三圣山执事堂查处。”
“好大一顶帽子。”李之源冷笑，“三圣山执事堂那边什么反应？”
“暂时没有动静。但属下担心”
话音未落，巧音也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份请柬：“阁主，三圣山外门执事堂发来的，请您明日去一趟。”
李之源接过请柬，扫了一眼。内容很简短，只说执事堂有事相商，请他务必到场。
“看来万宝楼动作很快。”李之源将请柬放在桌上，“沈先生，准备一份厚礼。明日我去会会执事堂的人。”
“阁主，要不要请凌师兄或玄师姐”沈观澜迟疑道。
“不必。”李之源摇头，“小事而已，不必惊动他们。况且，咱们占理，怕什么？”
次日，李之源带着沈观澜，来到三圣山外门执事堂。
执事堂位于外门主峰半山腰，殿宇巍峨。通报之后，两人被引入偏厅。厅内已有三人等候——两位执事堂长老，还有一位熟人，万宝楼在三圣山区域的总掌柜，金不换。
金不换是个富态的中年人，一身锦衣，手指上戴着三枚硕大的宝石戒指。见李之源进来，他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李阁主，久仰久仰。”
“金掌柜。”李之源淡淡还礼，转向两位长老，“弟子李之源，见过两位长老。”
主位上的灰袍长老姓郑，是执事堂的副堂主。他示意李之源坐下，开门见山道：“李之源，今日找你来，是为镜盟之事。”
“请长老明示。”
“有人举报，你以两界镜为基，私结商盟，垄断货源，哄抬物价，扰乱三圣山治下市场秩序。”郑长老语气平淡，“可有此事？”
李之源神色不变：“回长老，镜盟确有，但后三项指控，纯属污蔑。”
“污蔑？”金不换插话，“李阁主，你们镜盟成员联合压价采购，又以高价出售，这不是哄抬物价是什么？还有，你们拒收旧符钱，只收新钱和实物，这不是扰乱货币秩序是什么？”
“金掌柜此言差矣。”李之源看向他，“镜盟内部交易，价格公开透明，所有成员皆可查询。至于采购压价——量大从优，这是商界常理，何来哄抬之说？”
他转向郑长老：“至于拒收旧符钱，更是无奈之举。如今市面上旧符钱气运流失严重，我们收了，要么打折受损，要么送去符钱司长久等待。作为商家，总得考虑成本吧？”
另一位黑袍长老姓周，缓缓开口：“镜盟之事，虽无明确违反门规之处，但结盟规模如此之大，恐有尾大不掉之患。李之源，你毕竟是三圣山弟子，当以修行为重，经商之事，还是适可而止。”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镜盟太扎眼了，该收敛收敛。
李之源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份账册，双手奉上：“两位长老，这是万象阁半年来向三圣山外门供应的丹药、法器清单，以及比市价低一成的优惠记录。此外，万象书院培养的弟子，已有三十七人通过考核，进入外门成为杂役弟子。”
他顿了顿：“弟子经商，从未忘记自己是三圣山弟子。镜盟的成立，一为自保——万宝楼打压中小商家，想必两位长老也有所耳闻；二为互助——盟内多为本土商家，相互扶持，总好过被外来势力各个击破。”
郑长老翻看着账册，神色稍缓。周长老则看了金不换一眼，没有说话。
金不换见状，忙道：“两位长老，万宝楼对三圣山一向恭敬，每年供奉从不短缺。镜盟若任其发展，恐成地方一霸，届时尾大不掉，再想管就难了。”
李之源忽然笑了：“金掌柜说得对，确实不该任其发展。所以弟子有个提议。”
“哦？”郑长老抬眼。
“镜盟愿接受执事堂监管。”李之源道，“每季度上报盟内交易总额、主要货品价格。若执事堂认为某笔交易有问题，可随时调查。此外，镜盟愿每年向执事堂缴纳五万符钱的‘商贸管理费’。”
五万符钱！
金不换脸色一变。郑长老和周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
三圣山财政紧张，五万符钱不是小数目。而且接受监管，就等于把镜盟纳入了正规管理，日后真出问题，执事堂也有权介入。
“李之源，此话当真？”周长老问。
“绝无虚言。”李之源正色道，“镜盟的宗旨是互利共赢，绝不做损害三圣山利益之事。接受监管，既是自证清白，也是表明态度。”
郑长老沉吟良久，缓缓点头：“既然你有此心，执事堂便准了。每季度末，需上报镜盟交易详情。至于那五万符钱”
“第一笔，三日后便送来。”李之源接得很快。
“好。”郑长老露出一丝笑意，“那你便去吧。镜盟之事，只要合规经营，执事堂不会干涉。”
“谢长老。”
李之源行礼告退。金不换还想说什么，被郑长老一个眼神制止了。
走出执事堂，沈观澜长舒一口气：“阁主，您这手以退为进，高明。”
“不是以退为进，是顺势而为。”李之源走下石阶，“镜盟要做大，迟早要过这一关。与其等他们来查，不如主动请管。五万符钱买个名正言顺，值得。”
“可是万宝楼那边”
“他们翻不起大浪了。”李之源回头看了一眼执事堂的殿宇，“有了执事堂的认可，镜盟便是正规组织。金不换再想打压，就得掂量掂量了。”
回到万象阁，李之源立即召集镜盟成员。当众人听说镜盟得到执事堂认可，每年只需缴纳五万管理费时，都松了口气。
“五万符钱，咱们十二家分摊，每家不过四千多。”赵会长笑道，“这点钱，值！”
“更重要的是名分。”陈掌柜捻须道，“有了执事堂背书，咱们就不用怕万宝楼使绊子了。”
李之源看着众人，缓缓道：“名分有了，接下来，该做实镜盟的根基了。我提议，设立‘镜盟基金’，每家出资一万符钱的货物或材料，用于盟内应急周转、联合采购垫资、以及支持有潜力的新成员。”
“这个主意好！”
“我同意！”
众人纷纷响应。镜盟的根基，在这一刻，才算真正扎稳。
夜幕降临，万象阁总店后院。
李之源独自站在桃树下，手中摩挲着一面盟约子镜。镜背的“万象”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十二城镜网，八大镜盟成员，执事堂认可万象阁终于在三圣山势力范围内站稳了脚跟。
但还不够。
他抬头望天，星辰闪烁。
母亲、妻儿、玄唐故人要找他们，需要更庞大的网络，更雄厚的实力，更深远的影响力。
路还很长。
院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李之源收起子镜，转身回屋。明天还要与沈观澜商议下一批主镜的炼制，与巧音敲定镜盟新成员的筛选标准，与林老讨论书院第三批扩招的细节
一步一步，踏实走下去。
屋内灯烛熄灭，只余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那面暗金色的镜子上。
镜面如水面微澜，映着窗外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