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微微抬头，他并未着急开口。
刚才一进屋他就发觉气氛不对劲。
结合先前从黄仁那儿得到的信息，王霖立刻明白，这又是一场“权力的斗争”。
纵观整个西方宗教史，这已经是教会的老传统了。
从公元11世纪，教皇格列高利七世发布《教宗救令》，到13世纪的十字军东征。
教会权柄与君主权力之间，早就开始了博弈。
到了16世纪的宗教改革，甚至连教会内部都有了分裂。
有人的地方便有利益争夺，这道理自古有之。
对外，教会当然宣传“仁爱、慈悲、禁止结婚云云”。
但规则上的事儿嘛，，，大家都明白。
无非是明面上喊喊口号，私下里大家心照不宣，
毕竟在一片泥潭中，独善其身也是一种“错误”。
这也是列维并未针对萨沙“私生女”身份的原因。
这种事儿教会上层哪个没做过？
他列维自己都生了十几个孩子，还等着百年之后继承他的教会遗产。
否则人走茶凉。
列维这些年积累的“资源”岂不是让别人占了便宜？
况且，大家争吵归争吵，倒也不至于为一个堂区主教的职位撕破脸。
若是真抓住这点不放，法比奥当然也会奋起反击。
到那时，便是-
你检举我私生子过多，我嘲讽你天天收留小男孩儿。
这场面，未免有些太过丢份儿。
王霖很快便将这其中的利害分析清楚。
平心而论，他更倾向于萨沙这边。
并非是与前者有多少交情。
只不过委托的“奖励”，本就由朱利叶斯主教提供。
若对方倒台，王霖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至于对方因罪被罚后，教会照例发放奖励的概率：
王霖暗自摇头，这事儿没有任何保证。
况且，兄弟黄仁也在圣耶和任职，平常也能给他带来许多便利。
这么看，王霖似乎不需要尤豫。
但在场还坐看另一位教土。
王霖看向木桌左侧，那位双手撑着下巴的男人。
后者梳着利落的油头，面容年轻，大约三十多岁。
他的袖口上绣有一枚印花，是一只金狮守护在十字架前。
从王霖与萨沙进来起，这位教士一直没有开口。
但对方既然能坐在这个位置。
说明在教会中的等阶不弱于法比奥与列维。
因此，他的话可能会影响这场“调查”的最终结果。
在不清楚这人倾向哪一方前，王霖决定还是先稳一手。
这些思绪不过片刻之间。
在众人的视角，这位神父听到提问后，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快喊他。
因此才“愣了片刻”。
“王霖，来自西区社区服务教堂。”
王霖忙开口道，但也只是针对问题回答，并未谈及其他。
“社区服务教堂？”
法比奥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竟来自地方教堂。
但如此更好！
法比奥的信心更足了一些。
地方教堂是整个教会的最底层，想从这种地方爬上来，单凭能力远远不够。
还得背后“有人”。
想到这儿，法比奥沉声开口：
“很不错，作为一名普通教土，你能协助萨沙修女完成驱魔。”
“既庇护了信众的安全，也执行了教会一贯宣传的‘仁爱”与‘责任”。”
“如你这样优秀的教士，应当授予荣誉徽章，在更大的地方施展才华。”
王霖眉头一挑。
“这是直接开条件了。”他内心想着。
听闻对面来自地方教堂后，列维与法比奥有着同样的想法。
“说的没错，教会一贯对“诚实”且‘忠诚于主’的教士非常重视。”
“只要你的事件报告客观真实，驱魔院一定不会亏待你。”
列维也直接开出条件，但他加了一条“客观真实”。
来之前他早就通过内线弄清了来龙去脉。
那位萨沙修女与众多教会私生子一样，并无特殊才华。
因此，“外出驱魔”一事从根本上就不存在。
这也是他此行有很大把握的原因。
“列维大主教，现在似乎是我在提问。
见死对头干涉，法比奥内心极为不满。
“噢？我只不过表达了对教会人才的爱惜。”
“这似乎并未违规。”
列维立刻反击道。
“以驱魔院近期的高死亡率，‘爱惜’一词似乎并不贴切。”
法比奥针锋相对。
“这都是为了贯彻主的意志，圣学会的人不也经常没苦硬吃，逼着人在屋子里待几十年吗。”
“你从哪儿听的谣言，我们一向尊重个人意愿。”
“驱魔院才是教会的多头，圣学会早就是旧时代的残馀。”
“你放屁。”
“注意你的言辞，法比奥主教。”
为了争取对面的神父，两人竟因此吵了起来。
见此，王霖嘴角抽了抽。
他没想到教会内部的争斗已经演变得如此激烈。
这么看，似乎站队哪边都会得罪另一方。
甚至不站队都有“罪”。
因为这会同时损害两边的利益，
“这就是权力么”
王霖暗自摇头，也算涨了些见识。
另一边。
两位大主教争执不下，又把注意力放在王霖身上。
“还是让这位教士先汇报情况吧。”
列维理了理衣领，不打算再进行无意义的争论。
“不过有件事你得明白。”
他微笑地盯着对面年轻神父“伪造事实可是犯了‘亵读”之罪，会被关入受难之地，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受难之地”在历史典籍上多次被提及。
是不少教士心中的梦魔之地，
“威胁的言语不必听，只要你‘想清楚再开口”，我自然会保障你的公正。
法比奥及时出面，挡住列维了的攻势，还在某一句话上加重语气。
“你的话似乎也有威胁的意思：”列维又插嘴道。
眼见两人又要再次争论，木桌上的第三人终于坐不住了。
“我说两位。”
乔兰博尔哈揉了揉眉头。
“你们争论了半天，能让这位神父先把驱魔经过汇报完么。”
他不属于圣学会与驱魔院中任何一方。
而是来自一个更为独立的机构一一圣廷。
这个机构只接受梵蒂冈的指派，最初创建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圣地。
在职级上，乔兰与另外两位大主教平级。
甚至因为接近教会中心，前者的地位还要更高一些。
乔兰并非主动参与到这场审问。
他是临时被拉来凑数的！
在此之前，他被委派调查最近发生的“孩童失踪案”与“断臂案”。
这些事件背后，隐隐指向教会的头号敌对势力。
且可能与“圣言”提到的灾祸有关。
因此乔兰一直忙前忙后。
但因为线索过少，故而他的调查早就陷入僵局。
恰逢“圣耶和教堂”出了这档子事。
而两派之争在教会内早就势同水火。
作为领导层面的梵蒂冈，自然得出来调节中和。
因此乔兰才被抓了壮丁。
就是为了在眼前这种时刻能出面稳住局势，让事件继续进行下去。
否则放任他们争吵，不知得吵到什么时候。
这两派可是有着着名先例一一在“大圣节”上连续辩论了一个月。
眼见圣廷使者发话，法比奥与列维果然闭上嘴。
“呼。”
乔兰松了口气，周围总算安静了。
“你可以称呼我为乔兰大主教，现在说说吧。”
于是众人再次看向那位年轻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