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滴血声中流逝。
绝攥着断臂的右手，猛地一捏——
“噗！”
那条血淋淋的断臂，瞬间化作一团血雾。
骨肉碎渣混着血沫，淅淅沥沥地洒落在焦土之上。
绝甚至没有看那团血雾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绾绾的后背上。
那里，焦黑的死肉已经完全脱落。
新生的肌肤正在缓慢生长、蔓延。
虽然依旧布满粉色的新肉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还渗着淡淡的血丝。
但至少……伤口已经闭合了。
绾绾的气息，也慢慢变的平稳。
只是她的灵力依旧枯竭，经脉受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绝感受着绾绾呼吸的节奏，终于缓缓将左手从她的后心处移开。
他低着头，看着绾绾裸露在外的后背。
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自己备用的白色袍子。
将它展开，但动作却异常缓慢、异常小心。
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件袍子，而是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将袍子轻轻盖在绾绾的后背上。
布料触及新生肌肤的瞬间，绾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绝的动作，也随之顿住。
直到确认绾绾，没有因为疼痛而皱眉。
他才继续将袍子覆好，将她的后背完全包裹住。
做完这一切，绝抬起头。
他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向了不远处，那个被巨石压着的“东西”。
孙平。
此刻的孙平，早已没了方才的嚣张与狠辣。
他趴在焦土中，双腿自膝盖以下化作肉泥。
左臂断口处，虽然被清血丹勉强止血。
但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过多，已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可当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刹那——
孙平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不……不要……”
他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可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绝没有理会他的哀求。
甚至没有走向他。
他只是站在原地，对着孙平的方向，缓缓抬起了左手。
五指虚握。
然后——
猛地一抓！
“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声，骤然从孙平口中炸响！
只见他那双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
此刻竟如同被手捏住般——
眼球，开始一点点、一点点地从眼眶中凸出！
眼白的血管根根爆裂，猩红的血丝迅速蔓延！
瞳孔更是因为，剧痛和恐惧而缩成针尖大小！
“不……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孙平疯狂地扭动着残躯，可压在他身上的巨石纹丝不动。
他只能感受着自己的眼球，被人硬生生从颅骨中往外拉扯！
那种感觉……
就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钩，勾住了眼球后的视神经、血管、肌肉……
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它们从眼眶里扯出来！
“噗嗤——！”
两声轻响。
孙平的两颗眼球，终于彻底脱离了眼眶！
它们悬浮在半空中。
后面还连着被扯断的、血淋淋的视神经和肌肉组织。
而孙平的脸，此刻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淌着血泪的眼窝。
他的惨嚎已经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绝看着那两颗悬浮的眼球。
然后，他虚握的五指，轻轻一合。
“嘭——！！！”
两颗眼球，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血肉、晶状体、玻璃体……混作一团猩红的浆液，如同烟花般溅射开来！
“呃……呃……”
孙平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他已痛到失声，痛到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似乎是孙平的惨叫声，惊吓到了绾绾——
她一直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眼中满是惊恐，一只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绝的右手！
似乎那只手，此刻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绝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缓缓低下头。
看向地上趴着的绾绾。
少女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惧。
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依赖。
她抓着他的手，那么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别怕。”
绝冷声道。
可那冰冷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什么。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细微的安抚。
而孙平此刻，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
只剩下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绝没有再看他。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绾绾从地上扶起。
少女身上那件，本就破损的粗布衣衫和盖在背上的白色袍子。
在他扶起的动作中，也彻底散开、滑落。
露出了刚刚愈合、还泛着粉色痕迹的肌肤。
绝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目光，在绾绾裸露的肩颈处停留了一瞬。
然后，迅速移开。
他伸出左手，有些僵硬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自己平日穿的衣袍。
布料是简单的棉麻，没有任何纹饰，甚至因为常年穿戴而有些发白。
他将衣袍展开，动作笨拙地披在绾绾身上。
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替她将衣襟拢好，系上衣带。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上面还沾着方才捏碎断臂时留下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可此刻，这双能轻易捏碎骨头的手。
却在系衣带时，显得有些笨拙。
甚至……有些颤抖。
绾绾安静地站着，任由他摆弄。
她看着绝低垂的侧脸——虽然隔着面具。
但她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下颚绷紧的弧度。
（哥……在紧张？）
这个念头让绾绾的心底，泛起一丝细微的暖意。
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绝正在系衣带的手。
绝的动作猛地一滞。
“我自己来。”
绾绾轻声说，然后接过衣带，自己熟练地打了个结。
绝沉默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然后缓缓直起身。
他转过身，就要向孙平的方向走去。
可他的脚步刚迈出——
“哥！”
绾绾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绝的脚步顿住。
他没有回头。
“哥！”
绾绾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颤抖。
“不要再……丢下我。”
这句话，像一根极细的针。
轻轻扎进了绝的心脏。
不是很痛。
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竟真的停了下来。
然后，缓缓转过身。
面具后的眼睛，看向绾绾。
绾绾也看着他。
她的眼眶微红，嘴唇抿得很紧，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些。
可那双眼睛里，却写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深的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而是对“再次被丢下”的恐惧。
绝沉默了许久。
久到绾绾以为，他又要像十年前那样，突然消失。
可他没有。
他只是缓缓蹲下身，背对着绾绾。
“上来。”
他冷声道。
可那冰冷的声线里，却仿佛藏着某种。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妥协。
绾绾愣住了。
她看着绝宽阔的后背，看着他那件沾着血污和尘土的粗布衣服。
眼眶忽然一热。
她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去想自己现在的状况适不适合“背”。
艰难地，趴到了绝的背上。
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凉的颈侧。
绝感受到背上的重量，缓缓站起身。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自己平日束腰用的布带。
然后，反手将它绕过绾绾的腰，又在自己胸前绕了两圈。
最后，打了个死结。
将绾绾，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哥。”
绾绾趴在他耳边，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
“我是不是……很没用？”
绝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只是冷声说：
“闭上眼睛。”
绾绾闻言，抿了抿唇。
然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嗯。”
她轻声应道。
绝感受着背上少女温热的呼吸，和她身上传来的、细微的颤抖。
然后——
他一步踏出。
再出现时，他已站在了孙平的面前。
孙平似乎感知到了他的靠近，残破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
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无意识地“望”向绝的方向。
绝低头，看着脚下这摊烂泥。
眼神依旧冷漠。
可绾绾却感觉到——
绝周身的气息，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
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