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汪!”
急促的狗吠声,撕裂了洛川村宁静的夜。
村东头一座简陋的土坯房内,炕上的老妇人被惊醒了。
她推了推身边熟睡的老伴,声音带着多年形成的警惕:
“老头子,快出去看看!阿黄叫得不对劲!”
“你这老婆子”
老人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埋怨道。
“都这些年了,还是成天疑神疑鬼的。阿黄哪天晚上不叫几声?”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摸索着爬了起来。
窗外的月光很淡,只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的陈设。
老人摸黑穿好那件补了又补的粗布外衣,颤巍巍地走到墙角。
拿起那根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枣木棍子。
“咯吱——”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人举着棍子,蹑手蹑脚地挪到院子里。
夜风微凉,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阿黄——那条养了八年的黄狗——正对着院门方向狂吠不止。
背毛竖起,尾巴紧紧夹在后腿间。
“阿黄,咋了?”
老人压低声音问。
黄狗没有理会他,依旧对着院门外嘶吼。
老人眯起昏花的老眼,顺着狗吠的方向望去。
然后,他看见了。
月光下,院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半扇。门槛外,静静地站着两个人。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在背着另一个人。
背人的是个少女,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很纯净。
穿着一身有些破损粉色的衣裙,裙摆沾满了泥污和干涸的暗色污渍。
她长发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而最让老人心头一跳的,是她背上那个人——
那人的头被一条白色丝巾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看不清面容。
只能从身形判断是个成年男子。
他毫无生气地趴在少女背上,左肩处厚厚的包扎粉色布条。
应该是从少女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哐当!”
枣木棍子从老人手中滑落,砸在泥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仙、仙师小老儿不知仙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绾绾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心头一酸。
她连忙上前两步,轻声道:
“爷爷,快起来。我不是坏人,只是路过此地,想借宿几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老人闻言,却丝毫不敢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
“仙师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这破屋子仙师不嫌弃就好小老儿这就去收拾”
“你快起来。”
绾绾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
“奥、奥奥!”
老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不敢直视绾绾,目光始终垂在地上,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老妇人担忧的声音:
“老头子?咋了?是来人了吗?”
“奥!没事,老婆子!”
老人连忙朝屋里喊了一声,声音刻意拔高,试图掩饰颤抖。
“是、是两位路过的客人!借宿的!”
他顿了顿,转向绾绾,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
“仙师,您先在这儿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去让老婆子给您们收拾个干净屋子!”
说完,他不敢再多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冲进了屋里。
绾绾站在院子里,轻轻将背后的绝往上托了托。
三十里山路,她背着绝走了整整两个时辰。
灵力本就所剩无几,现在更是几乎耗尽。
双腿更是像是灌了铅一般,每迈一步都沉重无比。
左肩被绝的下巴压得生疼,但她始终没有停下。
此刻终于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那股支撑着她的气力仿佛瞬间被抽空,疲惫瞬间涌了上来。
她环顾四周。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
三间土坯房,东边搭了个简陋的茅草棚子,大概是灶房。
院子一角堆着柴禾,另一角用篱笆围了一小块菜地。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牲畜和炊烟混合的味道。
很平凡,很真实。
这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和爷爷住的那个竹屋。
想起了无道宗的宫殿。
这里虽然没有,无道宗的豪华美丽。
但这种烟火气,那这平凡感,她很喜欢,这里给她一种家的感觉。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老人压低声音的快速交代。
绾绾能依稀听见“仙师”、“千万别得罪”、“赶紧收拾”之类的字眼。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房门再次打开。
老人率先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老妇人手里抱着一床粗布被子,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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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仙师,”
老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指了指西边那间屋子。
“屋子收拾好了,就是简陋了些,怕污了仙师的眼”
“已经很好了。”
绾绾轻声道。
“谢谢爷爷奶奶。”
她这一声“爷爷奶奶”,让两位老人同时愣住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仙师居然叫他们爷爷奶奶?
绾绾没有多解释,背着绝,跟着老人走向西屋。
屋子确实简陋。
一张土炕,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把凳子,墙角堆着些杂物。
但炕上铺了干净的草席,那床粗布被子也整齐地叠放在炕头。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但比屋外温暖得多。
“仙师先歇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老人说完,拉着老妇人退出了屋子,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房门合上的声音传来,绾绾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地将绝从背上放下,让他平躺在炕上。
白色丝巾包裹的头颅在粗糙的草席上显得格外突兀,面具的轮廓隐约可见。
绾绾在炕边坐下,伸手轻轻解开丝巾。
黑白笑脸面具露了出来,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
那咧开的嘴角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静谧。
绾绾的目光落在面具上,看了很久。
她不知道这面具,哥是怎么戴上去的,而且在来时的半道上。
她也试图想办法摘下来,可无论她怎么弄就是没法拿下来。
然后,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面具冰凉的表面。
“哥,我们暂时安全了。”
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里叫洛川村。村民都是普通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绝毫无反应,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
绾绾又检查了一遍他左肩的伤口。
包扎的布条没有被血浸透,这是个好迹象。
而且她能感觉到,绝体内的灵力正在不断恢复。
似乎觉得不放心。
她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生肌散”,小心地撒在伤口周围。
等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睁不开眼。
但她不敢睡。
绾绾强撑着精神,然后,在绝的身边躺下。
没有被子,她只是侧着身。
面朝着绝的方向,手臂轻轻环过他的身体,像是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在土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屋外传来老人夫妇压低声音的交谈。
隐约能听见“伤势很重”、“那个头包着的”、“千万别多问”之类的字眼。
过了一会儿,交谈声停了,整个村子重新陷入沉睡般的寂静。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还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绾绾睁着眼睛,看着绝面具的侧影。
十年了。
从金离山脉的竹屋,到无道宗的山门。
再到蓝湖秘境的生死厮杀,最后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大衍皇朝。
一个叫洛川村的小地方。
这一路,她经历了太多曾经无法想象的事。
她想起了爷爷青阳子慈祥的脸,想起了无道宗里那些对她好的人。
想起了姬九哥哥,想起了史大哥哥
然后,她想起了绝。
想起了那张面具,想起了那双时而疯狂时而冰冷的眼睛。
也想起了他对她说“我就杀了你”时的狠绝。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渗入粗糙的草席。
但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绝。
不知过了多久,极度的疲惫终于战胜了意志。
绾绾的眼皮越来越沉,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油灯的火苗不知何时熄灭了。
月光从破旧的窗纸缝隙漏进来,在炕上洒下几道惨淡的光斑。
绝依旧静静地躺着,面具下的脸无人得见。
只有胸口那个被绾绾泪水浸湿了一小片的衣襟,在月光下泛着微暗的光泽。
而在他丹田深处旋转的道台。
正开始不断将灵力送入体内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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