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沉望奚听到那声响亮的啼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出。
孩子生下来了。
他的阿若,撑过来了。
然而,这口气还未完全落下,内殿传来严嬷嬷一声凄厉的哭喊:“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沉望奚身形一个跟跄。
他几乎是撞开了殿门,冲了进去。
内殿弥漫着血腥气,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太医令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床边,手指搭在沉清若苍白纤细的手腕上。
沉望奚的脚步顿在原地,一时间,竟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害怕,害怕到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旁边,乳母怀中的小皇子仍在响亮地啼哭着,声音充满了新生的活力。
殿外,秋日的凉风卷过庭院,枯黄的树叶簌簌落下,更添几分萧瑟。
沉望奚一步步挪到床边,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看着沉清若那张毫无生气的小脸,对旁边亲生骨肉的哭声,充耳不闻。
太医令收回手,转身重重叩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娘娘脉象虚弱,气血耗尽,元气大伤,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滚。”沉望奚的声音低哑,听不出情绪。
太医令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宫人们也慌忙低头退下,内殿瞬间空寂下来。
沉望奚在床沿坐下,轻轻握住沉清若冰凉的小手,缓缓抬起。
不过片刻,她的手却从他的大掌中软软滑落。
让他心胆俱裂。
沉望奚曾有多期盼这个孩子,此刻就有多厌恶这个孩子的到来。
若不是他,他的阿若怎么会躺在这里,无声无息?
当然他最恨的,还是让她怀上孩子的自己。
沉望奚用了点力气,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声音哽咽:“阿若,朕对不起你。”
“都是朕不好,朕不该让你受孕,不该让你受这样的苦。”
“对不起……”
一个时辰后。
沉望奚从内殿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悲伤。
吴添抱着裹在明黄襁保里的小皇子,小心翼翼地迎上前。
小皇子似乎哭累了,小声地抽噎着。
吴添觑着沉望奚的脸色,低声请示:“陛下,小皇子平安降生,乃社稷之福。”
“您看之前拟好的,晓谕天下、万民同贺、大赦天下的诏书,是否即刻颁布?”
沉望奚闻言,唇角勾起冷笑,眼神扫过那襁保,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诏书?”他嘲讽出声,“他害得贵妃生死未卜,你觉得他配吗?”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亲生父亲的厌恶,小皇子哇地一声,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沉望奚眉头紧锁,对吴添挥挥手,语气森寒:“抱进去,放在贵妃身边。”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内殿的方向,声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却又让听者遍体生寒:
“他最好祈祷,他的母妃能够安然无恙。”
“否则……”沉望奚抬手,按在自己冰冷一片的左胸口,那里曾经因她而跳动得鲜活,此刻却沉寂下去。
“否则,所有罪魁祸首,都应该去陪她。”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啼哭的婴儿身上,补充道,语气残酷的平静:
“当然,他也不例外。”
吴添吓得浑身一颤,差点抱不住孩子,连忙应道:“是,奴才遵旨!”
他战战兢兢地将小皇子抱进内殿,交给严嬷嬷。
严嬷嬷接过孩子,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主子和怀中不被父皇所喜的小皇子,悲从中来,只能默默垂泪。
而外面的沉望奚,手还按在自己的心脏上。
罪魁祸首,他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沉望奚转身,面向跪在殿外的漪兰殿所有宫人,眼神锐利。
“说。”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压力,“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妃为何会突然早产?”
“朕要听实话。”
“若有半句虚言,朕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人们伏在地上,抖成一团,七嘴八舌地回忆着。
“回陛下,娘娘午后只是象往常一样在窗边软榻歇息,喝了半盏燕窝,然后就是安胎药。”
“后来,娘娘突然就说肚子疼,然后就打翻了药碗……”
“之前并无任何异样啊陛下!”
一个当时在殿外伺候的小宫女颤声道:
“奴婢好象听到娘娘痛呼之前,低低地说了一句,好疼,象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扎了一下似的。”
沉望奚眼神一凛。
扎了一下?
在这守卫森严的漪兰殿,谁能隔空扎到他的贵妃?
他猛地想起某种阴损的宫廷秘术,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查!”他厉声下令,“给朕彻查!”
“今日宫内宫外,所有人,所有异常之物,都给朕翻个底朝天。”
“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