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沉清若被宫人小心护送着回到了漪兰殿。
刚在内殿软榻上靠稳,识海中小九的光球就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声音雀跃:“阿若阿若,快看,椒房殿那边上午狗咬狗,可精彩了。”
光球闪铄,将柳如思被乌兰云泼茶羞辱,又被拖到殿外罚跪的场景,呈现在沉清若脑海中。
沉清若抬手轻轻掩住唇,忍不住浅笑。
兴奋劲儿过了,小九的光晕闪铄了几下,似乎有些尤豫,但还是将另一段画面传递了过来:“还有这个,阿若。”
“这是昨夜沉望奚去了椒房殿,跟乌兰云谈话的场景。”
沉清若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看着光幕中,沉望奚如何冷静地剖析过往,如何一句句击碎乌兰云赖以生存的恩情,如何彻底斩断那份长达二十年的纵容。
画面结束,内殿安静下来。
沉清若靠在枕上,望着窗外,眼神带着一丝惆怅。
她忽然在心中轻声问道,“小九,从前的沉望奚和乌兰云,是什么样的人?”
小九的光球安静下来,奶音也多了几分认真:
“根据资料记载,沉望奚是这个小世界当之无愧的主角。”
“他自小便惊才绝艳,文韬武略远超同辈。”
“但与他清冷孤高的外表不同,他骨子里极其重情。”
“亲情,恩情,在他心里分量都很重。”
“年少时,他最敬爱他的父亲和兄长。父兄相继离世后,他将这份深厚的感情,几乎毫无保留地转移到了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身上。”
“上辈子,直到他离世,这份爱都没有变过。”
“至于乌兰云,少女时期的她,是沉望奚忠贞不二的仰慕者,也是沉家大漠王庭最死心塌地的支持者。”
“她豁达开朗,明艳善良,曾当众说过,能为王庭战死是父兄的荣耀。”
沉清若静静听着,想象着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充满朝气与信仰的乌兰云。
小九的声音带着点唏嘘,“但后来的乌兰云,可能是拥有的东西太多,地位太稳固,又常年居于后宫,渐渐失去了曾经的心胸和眼界,变得就象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她忘了最初的自己,也忘了君臣本分。”
“而上辈子,两人一直相敬如宾,没有红过脸,是因为沉望奚这个人,在女色上极其淡漠自律。”
“就算有大臣劝他选妃,送上无数绝色美人,他也都拒绝了,从不多看一眼。”
“所以他们之间的矛盾,没有爆发的条件,一直被掩盖着。”
“直到这辈子,阿若你的出现,是你让他眼中先有了你,才有了后来的事。”
沉清若垂下长睫。
重情吗?
那他如今对她,日渐加深的疼惜,算是什么情呢?
那这份情,又能持续多久?
会不会有一天,也象对乌兰云那样,恩情消磨殆尽,便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与决绝?
她不知道。
但她记得,她曾经,是他们爱情中的牺牲品。
——
半月后,边境,卫家军驻扎地。
营帐内,卫峥听到手下汇报沉逸年散播出来的消息,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案几上。
“我就知道!沉望奚根本没什么真心实意,不过是见色起意,贪图阿若年轻貌美!”他胸膛起伏,眼中怒火燃烧。
“这才过了多久?宫里就多了个柳贵人。他这般行事,将阿若置于何地?”
他越想越气,只觉得女儿在那虎狼之穴更是艰难。
就在这时,亲兵入内禀报:“将军,太傅,周大人来了。”
卫峥冷哼一声,压下怒火,与云太傅对视一眼。
周明轩稳步走入帐内,依旧是平和从容的模样。
他目光扫过卫峥难看的脸色,心中已猜到大半,微微一笑:“卫将军可是听闻了宫中新添一位贵人的消息?”
卫峥别开脸,不欲搭理。
周明轩也不在意,自顾自坐下,缓缓道:“周某今日前来,一是约定的半月之期已到,二来,也正是要为此事向二位说明。”
他看向卫峥,语气诚恳:“宫中那位柳贵人,身份特殊。”
“她乃是陛下祖上世交,柳家如今仅存的血脉。陛下原本寻到她,只是照拂一二,赐其县主封号,保柳家香火富贵。”
卫峥眉头紧锁,依旧不语。
周明轩叹了口气,“只是阴差阳错,其中涉及皇后与逍遥王的一些谋划,最终导致柳氏入了宫,得了贵人位分。”
“但据宫中确切消息,陛下并未临幸于她,此举更多是,全了两家昔日情谊,给旧约一个交代。”
“况且,区区贵人位分,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昭贵妃娘娘的地位与恩宠。”
“陛下对贵妃娘娘的心意,并未因此事有丝毫改变。”
卫峥神色稍缓。
周明轩见火候差不多,便转入正题:“此事已明。那么,周某半月前所提之事,不知二位考虑得如何?”
卫峥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旁边的云太傅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云太傅看向周明轩,缓缓起身,向着京城的方向,郑重一揖,随后说道:“周大人上次一番话,振聋发聩。”
“前朝已亡,腐朽不堪,确非明主。”
“大周新立,陛下雄才,励精图治,百姓稍安。”
“老夫与卫将军,虽曾效忠前朝,却非愚忠之辈,更不忍见麾下将士再因无谓纷争颠沛流离,亦不愿云、卫两家百年荣光就此断绝,更不愿宫中贵妃娘娘因我等之故,再受攻讦。”
“老夫云文翰,代表云家,并说服卫将军及其麾下卫家军,愿顺应天命,归降大周,听候陛下差遣。”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寂静。
卫峥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沉默,已然是默认。
周明轩脸上露出笑容,他站起身,对着云太傅和卫峥郑重还礼:
“太傅、将军深明大义,实乃天下苍生之福,亦是贵妃娘娘之福。”
“周某必当快马加鞭,将此喜讯禀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