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漪兰殿内依旧静悄悄的。
沉望奚下朝后,没让宫人通报,独自走了进去。
庭院里,只见沉清若穿着素净的长裙,正蹲在角落的铜盆旁。
盆里跳动着火焰,她手里拿着几页纸,正一张一张,慢慢地往里丢。
沉清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茫地望着火焰,象一株失了水分的娇兰,快要凋零了。
沉望奚藏在袖中的手指蜷紧,齐睿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法子,在她面前,半点不起效。
他上次趁着醉酒,用了些风月手段,可哪怕她身子任由他作弄,却再不似从前那般娇羞迎合了,事后也是淡淡地不理他,更别提化解心结了。
沉望奚走近几步,看清她烧的东西,那是仿着他笔迹写的诗。
他记起之前教她念书时,她偷偷临摹他的字,被他发现时,耳尖都羞红了,眸子里闪着星星,满是仰慕。
如今,她却亲手柄这些都烧了。
沉望奚心头很疼,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失去了,才知道有多珍贵。
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最终没有上前,也没有惊动她,转身悄然离开了漪兰殿。
他得做点什么,不能任由她这样枯萎下去。
脚步声远去。
庭院里,沉清若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慢吞吞地烧着最后几页纸。
她在心中轻声唤道,“小九,他走了?”
光球立刻亮起,声音带着点小兴奋:“走啦走啦,沉望奚很心疼哦。”
沉清若将最后一张纸丢进火盆,看着它被火焰吞噬,声音轻软:
“他当然会心疼,毕竟他对我正新鲜着。”
“再加之我从仰慕到视而不见的落差,没有哪个男人能甘心,他只会愈发怀念,想挽回。”
“他现在应该觉得齐睿的法子没用了,肯定会想别的办法来哄我,我们等着就好。”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转身走向内殿,背影依旧袅娜,气质却柔脆。
——
太极殿内,沉望奚负手立在窗前,眉宇沉郁。
他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脑海里全是沉清若烧毁诗稿的样子。
吴添轻手轻脚地上前,为他换上一盏新茶,低声劝道:“陛下,您已经站了许久了,歇息片刻吧。”
沉望奚没动,声音有些哑:“吴添,你说,朕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解开她的心结?”
吴添躬身,斟酌着用词:“陛下,老奴多句嘴。”
“清若公主……不,是贵妃娘娘,她年少时便不得您喜爱,您所有的目光和疼爱都给了长公主。”
“后来,她好不容易得了您的怜惜,满心以为不同了,可到头来却发现,在您心里,她终究还是越不过长公主去。”
“就连她小产失去的那个孩子,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这桩桩件件累积起来,公主的心,怕是凉透了。”
沉望奚猛地转过身,眼底带着痛色:“孩子没了,朕跟她一样心痛。”
吴添叹了口气,腰弯得更低:“可陛下,终究是不一样的。”
“您心痛,但您还有长公主,还有逍遥王殿下。”
“可对贵妃娘娘来说,那个孩子,可能就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的指望和念想。没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觉得您不在乎她,也不在乎你们的孩子,自然就心灰意冷,觉得这宫里再无可恋。”
沉望奚沉默着,他想起阿若哭着说:她不敢喜欢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带着疲惫:“那朕该怎么办?难道真要把阿妍……”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吴添连忙道,“陛下,老奴不是这个意思。长公主是您的骨血,那是万万不可的。”
“老奴只是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贵妃娘娘的心结,或许可以从最初的地方解起。”
沉望奚看向他:“最初的地方?”
“是。”吴添抬起头,小心观察着沉望奚的神色,“贵妃娘娘的心灰意冷,根子或许不只是这次小产,更早怕是扎在年少时,在大漠王庭那些被忽视的日子里。”
“陛下,您还记得吗?贵妃娘娘小时候,总是偷偷看着您,渴盼着您能多看她一眼。”
沉望奚眼神微动,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关于角落里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儿的模糊记忆,似乎清淅了一些。
吴添继续道:“老奴想着,若是您能带贵妃娘娘,回大漠故地看一看,离开这四方宫墙,去草原上走一走。”
“在那里,没有皇后娘娘,没有长公主,只有您和她。”
“或许能让贵妃娘娘放下一些心防,也让陛下您,有机会弥补一些从前的遗撼?”
沉望奚站在原地,良久没有说话。
吴添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波澜。
他想起曾经,阿若看他时,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想起她曾说,能做他的公主,她很骄傲。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办法。
沉望奚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准备。”
“三日后,朕要带昭贵妃,回大漠散心。”
吴添立刻躬身:“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