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峰的话掷地有声,在狭窄的临时指挥部里回荡。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几个负责声呐监测的技术军官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首长,您没发烧吧?
那是核潜艇啊!
那是武装到牙齿、潜伏在深海一百二十米的钢铁巨兽!
哪怕是用深水炸弹都不一定能炸出来的大家伙。
您现在让一个小娃娃,拿着根竹笛去吹?
这要是能行,还要我们这些搞科研的干什么?
还要那些造价几十亿的驱逐舰干什么?
“首长……”
声呐组长是个戴眼镜的少校,他推了推眼镜,实在忍不住开口了。
“这不合规矩,也不科学啊。”
“声呐系统是用来监听和探测的,把音频反向输入进水下广播频道,虽然技术上可行,但这……”
“这跟拿滋水枪去滋坦克有什么区别?”
江海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那一身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煞气,让少校瞬间闭了嘴。
“科学?”
江海峰嗤笑一声。
“你们的科学能解释鲨鱼送药吗?”
“你们的科学能解释鲸鱼肚子里藏毒吗?”
“在这个岛上,我闺女的话,就是最大的科学!”
说完,他大手一挥。
“接通!这是命令!”
“是!”
少校不敢再废话,手指飞快地在操作台上跳动。
几秒钟后,指示灯从绿色变成了红色。
“水下全频段广播已开启。”
“功率调至最大。”
“音频输入源……已切换至麦克风。”
所有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那个还没操作台高的小身影上。
岁岁今天穿着那件特制的小号防化服,虽然面罩摘了,但看着还是象个笨拙的小企鹅。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根老旧的竹笛。
那是师父留给她的。
笛身被摸得油光发亮,尾端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红绳结。
江海峰蹲下身,把那个黑色的麦克风递到女儿嘴边。
他的动作很轻,象是在递什么易碎的珍宝。
“闺女,怕不怕?”
岁岁摇了摇头。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平日里的软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就象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不怕。”
“那个大铁鱼肚子里的人,心已经乱了。”
“岁岁帮他们静一静。”
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
小小的胸膛鼓了起来。
她把竹笛横在唇边。
眉心那朵妖异的红莲印记,突然微微发亮。
那种光芒很淡,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但在这一刻,江海峰感觉女儿身上的气场变了。
不再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而象是一尊俯瞰众生的神象。
“呜——”
笛声响了。
指挥部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因为这声音……太难听了。
不,准确地说,是太怪了。
它不象是在吹奏什么乐曲。
没有旋律,没有节拍。
只有一种低沉的、呜咽的、仿佛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震动。
就象是……
就象是那头死去的抹香鲸,在临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
“这什么声音?”
雷鸣捂住了耳朵,感觉心脏象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那种难受劲儿,简直比跑了五十公里越野还憋屈。
“别说话。”
秦卫国脸色惨白,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
“你看那个频率!”
“这不是普通的声波!”
“这是……次声波!”
屏幕上,那原本平稳的波浪线,此刻变成了疯狂跳动的锯齿。
而且这种锯齿的频率,正在以一种诡异的节奏,不断地向水下扩散。
……
此时此刻。
水下120米。
代号“深渊”的攻击核潜艇内。
艇长杰克正坐在指挥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
他是个典型的西方大汉,满脸络腮胡,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傲慢。
“那群黄皮猴子在上面干什么?”
杰克抿了一口咖啡,不屑地看着声呐屏幕。
“一直在那一动不动的。”
“难道是在给我们举行葬礼?”
旁边的副艇长哈哈大笑。
“也许是在祈祷吧。”
“毕竟面对我们‘深渊号’,他们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潜艇里的气氛很轻松。
虽然他们执行的是见不得光的任务。
虽然他们刚刚差点引发了一场生态灾难。
但在他们眼里,这都不叫事儿。
只要不上浮,只要保持静默。
上面的驱逐舰就不敢扔深水炸弹。
毕竟,谁也不敢承担引爆核废料的责任。
这就是流氓的逻辑。
我就烂在这里,你能拿我怎么样?
就在这时。
声呐员突然摘下了耳机,骂了一句脏话。
“法克!”
“什么鬼声音?”
杰克皱了皱眉:“怎么了?”
“报告艇长,上面好象在……在放广播?”
声呐员一脸见鬼的表情。
“听起来象是某种乐器,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听得我……想吐。”
话音未落。
一股极其低沉的震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厚的耐压艇壳。
“嗡——”
这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
而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的。
杰克手里的咖啡杯猛地一抖。
滚烫的咖啡泼在了裤裆上。
“嗷!”
他惨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该死!怎么回事?!”
“是声波攻击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潜艇里的灯光突然闪铄了一下。
原本明亮的白炽灯,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警报灯。
“嘀——嘀——嘀——”
仪表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乱跳。
就象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拨弄着这些精密的仪器。
“报告!陀螺仪失灵!”
“报告!深度计读数异常!”
“报告!核反应堆冷却泵出现震动!”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原本安静有序的指挥舱,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
那种声音还在继续。
“呜——呜——”
它象是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一点点锯开他们的神经。
杰克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炸了。
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悲伤和恐惧,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舷窗外,贴满了惨白的脸。
那是之前在海岛上死去的渔民。
那是被毒死的鱼群。
那是那头被开膛破肚的抹香鲸。
它们都在死死地盯着他。
张着嘴,无声地呐喊。
“滚开!都给我滚开!”
杰克拔出腰间的配枪,对着空气疯狂挥舞。
“我不怕你们!”
“我是‘深渊’的主宰!”
“声呐员!给我切断那个声音!切断它!”
声呐员此时已经缩在了桌子底下,双手抱头,浑身发抖。
“切不断……切不断啊艇长!”
“这不是电子信号!”
“这是……这是地狱的哭声啊!”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潜艇里蔓延。
这就是岁岁的“安魂曲”。
对于无辜的亡魂,它是引路的灯塔。
但对于心中有鬼的恶人,它就是索命的魔音!